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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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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三年前醒在神灵山,那时的神灵山如传闻一般无人居住,但由于位置特殊受时空波动较大,从外面看始终有一种奇异的崭新感。

    他原本也没地方落脚,带了太多的实验工具来也无处安放,干脆住在了神明庙里。

    他几乎将带来的所有金银都用在了神明庙上。这也是为什么白染衣后来见到神明庙时,床铺、柴禾等各种用具都准备的妥当。

    巧的是,他和白染衣一样,遇到了生计问题。

    这其实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还没出庙就碰到了江故。

    江故来顺天办事,随着手下人来到了神灵山,发现这座“无人居住”的庙居然有烟火气息。

    于是推门而入。

    东方还在演算虫洞运行,突然听到有人来顿时警觉起来。

    好在江故不是一个没礼貌的人,见到真的有人居住便行礼道歉。

    东方对历史研究不深,难免装不真切。他一要解决生计二要完成任务三要寻人,便不瞒着。故意将演算公式露给了江故。

    江故果然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份特殊,但东方只解释自己来自别处,有家族派下的历练任务,不得已暂住此庙。

    他无意让不相干的人牵扯太多,这只会乱了原有秩序,有害无益。

    江故不会随意信任他人,但东方城府更深,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好坏判断。

    江故一面见他温和有礼,确实没做害人之事便先保留看法,一面又担心他撒谎成性,心居叵测便先许诺解他生计之忧。

    但条件是必须随着自己去应天。

    看在江家,总归比放他四处混迹要放心些。

    至少可以慢慢试探。

    结果没出半年,他就彻底放下了戒心。

    因为东方太聪明了。

    并非是智力层面,而是认知方面。

    江故能明显感觉到他与自己甚至是当朝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在同一水平上。

    他高的令人望尘莫及。

    但他始终乐的平凡,礼貌待人。他明知自己对他有怀疑却不以为意,只道“正常正常”。

    江故是个道德感很强烈的人,所以他很愧疚。他送他回了顺天,为他在王府安顿好了一切,替他改名保护身份。

    虽然东方觉得改名很没有必要,因为本来也没人会认识他,如果改了名说不定连自己要找的人都找不到了。

    但他没法解释,只好作罢。

    临走前,他向江故借了一笔钱和一盒江家打制的暗器,说是借实则是换。

    江氏帮他太多,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于是将父亲留给他双玉中自己的那一枚换给江故。

    若哪一天他还清了便赎回这玉。

    回到顺天后,他又去了一趟神明庙。

    惊奇地发现这庙被人上了一块死锁,不知何时又多了绸带与铜铃。

    他知道他要寻的人来过了。

    为了保住这座庙的秘密,他故意散播山鬼的传言,将这座庙的所有都笼罩在神话传说之下。

    还将多余不用的现代物品散落在神灵山上,在赌坊里养了个铺子打着“驱灾辟邪”的旗号大摇大摆的售卖这些物品。

    为的就是引那人出来。

    那人果然闻风赶来与他恢复了联系,并告诉他时间快到了。

    白染衣也该来了。

    于是他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孙靖在牢里呆了一个晚上,老鼠不知在牢墙哪个洞里一直“吱吱”乱叫,他一夜没睡。第二天清早就被拉去在左臂刺上了“窃盗”二字。

    然后被继续关在牢里。

    孙靖缓了一个晚上,终于看清了现在自己所处的境地。如果他被一直关在这里那就是最糟的结果。

    妻子还没埋,钱也没还清。

    他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他知道越逃避越回不去。

    但是很奇怪,没有一点消息透露出他要被关到何时。

    外面传来狱卒的笑骂声,接着一个矮胖的身影站在自己牢前。

    他打开牢门送了一碗饭进来。米粒一看就很粗糙坚硬,量也没多少,韭菜倒是堆了高高一层。

    孙靖挺意外的,他以为牢饭只有一碗米汤。

    “哎呀,外面雨下的还挺大,这鬼天气。”狱卒抹了抹额上的雨水,仿佛在和孙靖闲聊。

    孙靖一愣,讪讪笑道:“大人,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狱卒笑的亲切:“你也没犯什么大事,估计吃完这碗饭就差不多能走了。”

    孙靖听了自然高兴,跪冲着狱卒胡乱道谢。

    狱卒笑了下转身走了。

    一切都比自己想象的顺利,但也没什么出乎意料的,本来就该是这样。

    只是他总觉得进了牢狱就会被更凶的人欺负,狱卒应该也是冷眼相对,不管不问的。

    自己的运气似乎还不错。

    他看着地上不远处的饭,饥饿感后知后觉的漫上来。这饭菜看着瞬间可口许多。

    他从地上站起来,谁知起的太猛眼前一黑,孙靖一个趔趄往前一踢。

    饭菜全洒了。

    估计是食物香味弥散开来,几只老鼠急慌慌的赶来抢食。

    孙靖赶紧“喝!”的要吓走它们。但是老鼠窜的快,已经抢到食在吃了。

    孙靖看着被老鼠冲带的一地米粒,有些哭笑不得。

    他正看着这场景愁着怎么办才好,突然“吱”地一声,一只老鼠四肢忽然抽搐起来,紧接着僵硬的不动了。

    孙靖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剩余的几只老鼠,看着它们兴高采烈的抢着吃,然后痛苦的抽搐着最后死亡。

    孙靖的手都在抖。

    难怪,难怪。

    他说为什么狱卒看起来那么和蔼,原来是要他放松警惕,顺其自然的放下戒备。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害自己?

    孙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他把老鼠的尸体藏在稻草底下,然后攥紧了手指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狱卒大人!狱卒大人!麻烦您来一趟!”

    他扯着嗓子朝外喊着,尾音还有些微微颤抖。

    但是没人理他。

    孙靖想了想,他顺了顺呼吸换了个方式又喊了一遍。

    “狱卒大人!我是孙靖哪!麻烦您来一趟!”

    这下狱卒来了。

    孙靖心想,果然是针对自己的。

    他指着地上尴尬一笑:“狱卒大人您看,我这笨手笨脚的,不小心给打翻了。您能不能给我换一碗?差些也行。”

    狱卒看着满地狼籍,神色有些难看。他瞥了孙靖一眼,又笑着道:“没事,给你换一碗来。”

    “诶!谢谢您了!”

    狱卒转身离开,孙靖掩在身后的手掌心都出现了指甲印。

    没过一会儿,狱卒拿着一碗绿油油的韭菜汤来了。孙靖瞬间紧绷。

    “只有菜没有饭了,我给你拿了碗汤浇里面了,将就着吃吧。”他打开牢门。

    孙靖赶紧接过,狱卒看了他一眼,像是察觉出了什么。

    孙靖低下头没敢看他,只盯着碗。

    好在狱卒并未多说什么就要转身离开。

    孙靖瞅准机会,伸脚绊了他一下,然后顺势一推,将狱卒摁在地上。

    几乎是一种求生本能,孙靖死死压在狱卒身上,捏开他的嘴将韭菜汤灌了进去。

    狱卒拼命挣扎着,十分抗拒这碗汤。

    孙靖红了眼睛,捏着他鼻子要他拿嘴通气。“你想害我!我可不能放过你!不能放过你!”

    就像是对这几十年碌碌无为的一种发泄,孙靖拼了命也要狱卒去死。

    很快,狱卒脸色铁青没了动静,孙靖喃喃着“不能放过你”然后跌坐在地上,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但他顾不上害怕和紧张,趁着那股劲还在,赶紧扒了狱卒的衣裳,跟自己的对换。孙靖伪装好自己和牢狱,随后慌忙逃出大牢。

    他听见狱卒的同伴从拐角处看到他喊了一声,不知有没有认出他来。但是他只死命往前跑。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把后面人的声音都吹远了。

    他跑进了大雨里。

    潮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躲在风雨里不知去向。

    他迷路了。

    孙靖被抓来的时候,刚经历过丧妻的悲痛,神志有些恍惚,记不清路。

    现在也只能记起今早被带去刺青的那条路。

    横竖都是死,他牙一咬,选了条看起来像出去的路然后边躲边快步走过去。

    唯一幸运的就是这“鬼天气”。其他人在大雨中撑着伞脚步匆匆,生怕雨水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自己的衣袍。

    把注意力过多放在自己的身上,难免会忽视身边的人。

    孙靖就在大雨的掩护下一路向前,又一路沿着这条越走越窄的小道误来了徐正海的私人处。

    他路过屋子后窗时听到徐正海不知问了谁一句“那个孙靖你准备怎么处理?”

    孙靖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吓了一跳。

    “下毒。”那人回答道。

    原来就是他要害自己。

    孙靖立即停下脚步,半蹲在窗和树的中间仔细听着。

    那人回答的声音他耳熟,是徐敬年。

    徐敬年笑了下,传到磅礴大雨的窗外有些模糊。

    “当然不能让他活。当初我断了他几乎所有的谋生之路,没想到他还留在京都苟活着。”

    孙靖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断我生路?为什么?

    徐敬年似乎觉得有趣,他道:“不巧被我碰见了,这次就不会那么心慈手软了。”

    徐正海看着他嘴角并不善意的微笑,默了一瞬,“是该杀,留下是个祸端。”

    “不过,”徐敬年语气里带着戏谑,“我还挺想知道,他若是知晓自己的功名被人夺了去会是什么反应。生气?还是绝望?”

    孙靖的眸光瞬间一抬,跳动的心脏在此刻猛地收紧。他感觉自己脑中“轰”的一声,连呼吸都一滞。

    自己的功名被人夺去了……

    徐敬年的声音还在继续:“若他知道夺他功名的是当朝正三品官员的嫡长子,他一定怒火冲天但无能为力吧。就像他现在过的日子一样。”

    巨大的荒缪感从头顶袭来,徐敬年的声音在雨中像一句戏言,而自己的这几十年却实在是一场荒唐戏剧。

    如果只是落了榜他什么话也不会说,那是能力问题。但本该属于他的人生却被人偷了去,他真的很不甘心。

    孙靖握紧了拳心,弓着身子把头埋进两臂中。他想吼出来,但他涨红了脸,紧闭着眼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徐敬年没说错,他确实怒火冲天但无能为力。

    他不懂,徐敬年已经是一名不愁吃穿的公子了,为什么要抢他这样靠读书翻身的穷人的功名?

    徐敬年被人悉心照料,在外游山玩水的时候,自己却要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他走在绳索上,得拼尽全力才能堪堪维持平衡。

    他活的这样累,在一片狼藉里摸爬滚打,被家庭和生计压的喘不过气,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个人样。

    而徐敬年什么都有,可以对其他挥之即来招之即去。自己见到他只能点头哈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可明明,那些他也可以拥有的。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慌乱的起身跑走了。

    说来也奇怪,他听到这些后气愤只是一瞬,而更大的恐惧感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很畏惧。

    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和性命在他们的手里根本不值一提,就像一只蝼蚁一捏便死。

    多年的磨砺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他只想活着。

    孙靖在暴雨中隐着面容四处寻路,按察司就像一座随时会坍塌的城,再不出去就要将自己砸的粉身碎骨。

    他最后从墙头翻了出去。

    落地时脚步没站稳,孙靖扭到脚踝痛的一惊,却不敢多留,慌慌张张的朝家里跑去。

    不知是不是太过恐慌,他觉得按察司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自己了。

    他回不了家了,他们肯定会去自己家搜寻。

    于是他脚步一转,往家相反的那条路上跑去。

    他忽然好想见一见王府的那两个小娃娃。

    白染衣拿到箭矢的时候听说了徐敬年找江故的事。

    既然徐敬年已经有所怀疑,那么这箭矢也没法用了。

    她看着手心里的东西,将它们收了起来。

    要想扳倒徐敬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身为权贵之子,有当官的爹护着,只要庇护他的家族一天不倒,他就能始终逍遥。

    白染衣对徐氏的真正势力并不清楚,如今能被她窥见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牵牵连连的东西太多,她若执意插手,恐怕得影响朝政。

    更何况,自己的手根本伸不进去。

    白染衣沉默了会儿,只能先救其他人。

    她正要去找东方与他商量孙靖的事,就听王府大门被人扣了三声。

    每一声都极为沉重,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她犹豫了会儿,跟着府中小奴一起去了门口。

    就见府门外站着一位浑身湿透的男子,他低着头,眉间裹着深重的疲累和郁气,脸颊上的雨珠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他不知在外站了多久,地上已然滴水成片。

    白染衣一怔:“孙靖?”

    他抬起头,乞求似的扯出一个笑,语气小心翼翼怕惊扰或招人厌烦似的。

    “姑娘,我能在这儿借住一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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