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疗愈
走出法庭后，闵凯之和窦知真就此断了联系。
以前他没有存过窦知真的联络号码，而他被审判的这段日子，窦知真只因工作需要把号码给了律师。
闵凯之也不是没跟律师旁敲侧击过。只是律师女士明确地表示，窦知真与她合作的条件之一就是他日后不要与闵凯之有任何联系。
作为有契约精神的律师，她虽然不清楚二人此前的纠葛，但依然要遵守职业道德，履行自己的承诺。
闵凯之明白，他不需要自己的感谢也不需要自己的道歉，只求未来的人生能和闵凯之这个人撇得一干二净。
好在，窦知真不会完全在闵凯之的世界里消失。因为他始终活跃在公众面前。
他公开庭审时的表现广受欢迎，在庭上被质疑作证的动机之时，一句霸气的“我站在这里，只想要真相大白”吸粉无数，庭审视频集锦在网络上疯转。
窦知真的社交媒体账号很积极地营业。人们在评论区里起哄让他多发发照片、自拍，他就联系了影棚和摄影师拍了套时尚大片，惹来一片“哥哥去选秀c位出道”的调侃。
他好像完全摆脱了战区的阴霾，生活充实丰富，事业蒸蒸日上。
闵凯之特别关注了窦知真的账号，每次都用不同的小号留言点赞。他混进窦知真的民间粉丝群，去看那些迷妹迷弟总结的考古视频链接。他开始收集窦知真写过的采访和报道……
这回，他们之间的关系互换调转、地覆天翻了。
“追星”的那个，变成了闵凯之。
反正他现在是个无业游民，有的是空闲、有的是时间。
闵凯之待业在家并非家族斗争或者受此前庭审事件影响，而是从战区回来后，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连夜的失眠、幻听、幻视、幻痛和食欲紊乱让他明显地透出憔悴和病态，他被父母拖进医院的精神科，被确诊为战后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病情严重地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
吃药，那种吃了之后一整天都会昏昏沉沉的药，大脑仿佛停滞了一般，哪怕清醒着也像是在梦游，做什么事情都是05倍速。
他确实不出现幻觉了、睡得着了，但他的思维也转不动了。
噩梦侵袭漫漫长夜，可他却偏偏醒不过来，陷在重重梦境之中无法脱身。
吃药引起的水肿、体重增加的副作用让在意形象的闵恺之被身材焦虑侵袭。他擅自停药，引来病情反复，枪声、惨叫不间断地撞击他的大脑。他也因此出现了进食障碍的症状。
父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定期派司机拉着他去做心理咨询。
这个工作室曾经在闵凯之被□□期间为他提供心理疏导，给过他很大的帮助。
去的次数多了，前台的小姐姐已经与他非常熟悉，他们照例闲扯了几句。
“您是不是又瘦了！”前台小姐姐看出了他微微向下凹陷的两腮。
闵凯之笑道：“是吗？那可太好了，说明我最近的身材管理很见成效。最近这种修长体型很受欢迎不是吗？”
在没有发病的时候、在外人面前，闵凯之还是一贯的社会精英范儿，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迷人温和的绅士风度。他藏起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看起来无比地像一个正常人。
谈话时，前台小姐姐发现月经提前来了，弄脏了裤子。他自然地摆出平易近人又乐于助人的姿态，把自己的外套递给她遮挡，让她放心去洗手间处理，主动做了代班前台。
面前的屏幕上有来访者的预约记录，他本来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却意外地看到了窦知真的名字。
那个人的来访十分频繁，每周一到两次，和病情严重的他差不多。
闵凯之感觉他的胸口好像钉进去一个尖锐生锈的弯钩穿透了他的肺叶与心脏，钩子下还坠着千斤的水泥沙石。
很痛，很沉。
每一次心跳都是如此艰难。
原来他给这个人带来的伤害并没有消失。
原来这个人和他一样需要药物才能入睡，在人前拼了命地保持体面。
都是他的错。
紧接着，闵凯之发现窦知真预约的时间和他永远都是错开的。这应该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防止他们有任何碰面的可能。
中心星球那么大，两个人想要碰见才是难事，更何况对方在刻意规避他。
在前台小姐姐回来之时，闵凯之的神情早已恢复原貌，丝毫看不出来方才濒临崩溃的模样。
他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去和咨询师见面。
……
最近，一段揭发餐饮业乱象的视频冲上热搜。
视频制作者头戴纸袋遮掩面容，用变声器后期处理声音，讲述了自己卧底某著名连锁快餐店后厨的经历、曝光了在后厨拍摄的视频。
过期半年以上的食材还在使用，掉落在地的生食还能继续销售，明显变黑的油反复使用不会更换，满是油污虫害与老鼠的后厨环境……
卧底记者拍摄的真实情况让众多网友大呼恶心，网络上对该企业的舆论压力迫使联邦监察机构展开调查，企业发布道歉声明，承诺整改。
然而，有心的观众却通过一帧一帧的截图慢放分析动作、身材、疤痕、咬字措辞习惯等蛛丝马迹，猜出了卧底记者的真实身份。
【曝光无良快餐巨头的人很可能是窦知真！】
这个消息并没有传播多久，原帖很快就被意识到不妥的博主自行删除了。
但遗憾的是，还是有很多人点击、保存并进行了二次传播。
对于一个卧底记者而言，暴露自己的真实面容和身份信息无异于灭顶之灾。
来自大资本的报复并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按理来说，这段时间窦知真应该夹起尾巴做人，猫着别弄出动静。
但他偏不。
时隔半个月，他又套上纸袋录制了回访视频。
“录制这期视频的时间是上期视频发布的十天后。此时，该企业已经发布了致歉信并承诺整改。让我们看看，现在他们的后厨是什么样的吧。”
他竟然再次乔装打扮，早早地混入同企业的其他连锁店打工，就为了观察事件曝光之后企业的真实反应。
结果是，阳奉阴违。
后厨的环境有所改善，但并没有完全执行道歉书中的承诺。合规操作只是做样子给监察部门看而已。部分员工还扬言互联网没有记忆，不出两个月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这回，窦知真咬死不放，直接把对方的桌子掀了。
围观群众对涉事企业口诛笔伐、发起全网抵制，为卧底记者的拍手叫好。
但闵凯之的心态绝不乐观。
他清楚，窦知真在追求真相和正义的方面有些偏执、爱较真，但“做人留一线”是对方的做事准则，正常状态下的窦知真绝对不会这般鲁莽又极端。
现在，窦知真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场自伤，抑或是……不自觉的呼救。
仿佛在说：看，这个人陷入了困境，这个人很痛苦。
闵凯之不知道多少次在心底感谢自己的家庭。显赫的家世为他搭建了广阔的关系网，使得他能够获得充足的信息。
包括那个势力遍布多个星系的大资本集团针对窦知真的报复行动的消息。
当精心谋划的“意外交通事故”即将发生的那一刻。
本该将窦知真撞飞几十米的赃车，撞上了一辆装备了防弹玻璃和飞船级冲撞钢板的改装车。
闵凯之打开改装车的车门，向窦知真伸出手。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