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肆意（二）

    屋内，小孩啼哭不止，

    回音荡荡，在空旷的房间内显得更加嘈杂。

    黎舟元姳走近篮筐，居高临下地看着里面的小人儿，

    哭的满脸通红，

    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不禁让她想起花祈桃刚被接来魔宫时的样子，

    她也是这样爱哭，

    那时候，青阳姑姑每天夜里将她抱在怀中，白日元敕行哄她入睡，

    整个魔宫上下都围着她转，

    好似只要她一哭，万事皆可为她让步。

    黎舟元姳英眸狠厉，盯着小孩的眼睛吓唬道：“再哭，就把你舌头拔了。”

    筐里的孩子似是听懂了一般，哭的更凶，

    正待她无措之际，

    纥骨颜突然拉住黎舟元姳的手，捏出她两根手指，在婴儿脸上轻触，湿润滚烫的触感让黎舟元姳心里一颤。

    “别怕。”

    这两个字她也曾说过，

    救雪妖时，下意识说出来的话，让他记了很久。

    是为，

    她有情，

    知冷暖，

    她虽然行为放浪，说话随意，但正经起来却从不爱表达，

    总是逃避，说的微乎其微，骂的不堪入目，可她却最为看重，

    因为没人教过她，这些东西，

    她配拥有。

    然后顺之往下轻轻抚摸，纥骨颜捏住黎舟元姳的手停在婴儿的胸口位置，

    心跳声砰砰砰，动静虽小，却很有活力，

    凡人之心跳，是新生之初，只几声哇叫，这世间便又多了一个小生命。

    黎舟元姳看着被纥骨颜覆盖的那双手，

    那是一双杀人的手，

    穿破过人的心脏，拧断过人的脖子，抽过人筋扒过人皮，

    可谁能想到，就在昨日这双手承接了新的生命，

    她第一次感觉到人的心脏并非丑陋冰冷，生命的律动也可以同纥骨颜的心跳一样有趣。

    心脏是人此生最重要的地方，这里很脆弱，对，确实如此，

    但只要它还在跳动，便能将这小小的躯干支撑到年迈强壮之时，它不分日夜地吞吐血液，就是为了让它的主人能够在这世间活的久一些。

    于她而言，人断气之后，不过是一副枯骨，她杀过太多人，早已消磨了最初对人的那种新奇的感觉，

    生死看淡，不痛不痒。

    她活的太久了，以至于都快忘了，

    生命本身就是奇遇，它是上一代的延续。

    这孩子是李娘的延续，说她可以学一身本领，足以保护自己，

    她会同医馆的那群孩子一样，日后是独立的个体，会有此生说不完的故事，会有同常人一样的情感，也会有自己此生爱之所及的亲故，会因为失去亲故而难过，甚至会成为战胜自己的强者。

    黎舟元姳现在有些理解纥骨颜的傻子行为了，

    卫护弱者，

    她不禁自嘲，物以类聚，

    她的脑子定是被他传染的有些痴傻了。

    纥骨颜又掌住篮筐边缘轻轻摇晃，

    过了好一会儿，孩子当真不哭了，

    随着纥骨颜的轻声呢喃，孩子渐渐睡去。

    “动作这般娴熟？”黎舟元姳挑眉抬眸看他，

    见纥骨颜手指一顿，神色淡淡，“以前替人照料过孩子。”

    闻言后，黎舟元姳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

    “看来你除了练剑还有点儿用，”

    会带孩子。

    纥骨颜一脸苦相，“我怎么听着这句话不像是在说我好。”

    黎舟元姳也没立即回应，避免说话声音吵到孩子，便跟随纥骨颜一同朝屋外走去，

    这话还不算好？

    她思忖了会儿，

    在纥骨颜面前晃了晃，“你除了剑术和美貌，简直一无是处啊。”

    她抬手，神态动作仿若夸得惊为天人，

    “这话呢？”

    纥骨颜沉默一瞬，

    这话与方才那句有什么区别？

    他嘴唇微抿，脸上憋出些红晕，

    看出来了，

    她又开始拿他取乐子。

    黎舟元姳忍俊不禁，试探道：“生气了？”

    过后他也没理她，仍不说话。

    忽然，纥骨颜似是感应到什么，

    他猛然抬头，空中几团黑雾盘旋不散，

    下一刻黑团冲二人扑过来，

    纥骨颜身形一闪，躲过了黑团的反噬之力，

    一眨眼的功夫，黑团被吸进同命锁里。

    纥骨颜弯腰锢住还在晃动不停的锁链，静静端详片刻，随后又放下。

    黎舟元姳：“你也注意到了？”

    那青丘狐妖曾说过，锁上的灵力与因果线契合，

    点断因果线的方法……

    除了结姻，

    还有另一种，

    积攒恶魂怨魄。

    先前因为手段过于残忍 ，最终被放弃了，

    可谁能想到，从他们入浮璃云海开始，恶魂怨魄不断，

    因为这里死过太多人了，

    这法阵上附着的不止是困住人的法力，

    还有人无穷无尽的怨念，

    一路上，有多少人到死都不明白，最后含恨而终。

    他二人误打误撞地被众多恶魂怨魄强行开锁，

    因果线经过这些日子魂魄的洗练，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不多久，因果线就要被点断了。”黎舟元姳看向纥骨颜，

    “如今真凶已经找出来，只需最后一步，你便可以解脱了。”

    听着“可以解脱”四个字，纥骨颜迅速抬眸，

    安静片刻，

    只观黎舟元姳已经变得稍有些清瘦的面庞，细碎的浅发轻铺耳侧，发带束在额头，掩盖了她本人应该有的艳丽，

    不过那双眸子，仍是傲气不散。

    纥骨颜脑中闪过无数个梦中画面，

    沉默一瞬，

    他忽然道：“你听过转世续缘的说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