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恻隐
吃过饭，洗碗刷盘就由魏弋包揽。
有勤劳的免费劳力供驱使，言诺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毕竟她可以欣然接受收拾餐桌，却讨厌洗涮锅碗瓢盆。
而经过明察秋毫的观察，魏弋如今也能把准许多她喜好的脉。
“要散步吗？”
“行。”
还是上次那条僻静小道。
鹅卵石依旧硌脚。
只是没有喧闹嬉戏的小孩以及挣脱绳索、狂扑而至的狗。
魏弋试图牵她的手交握。
言诺却进电话。
“戚哥。”
戚嫂拿着她老公的手机嘴唇哆嗦：“7月底是你给交的五万块吗？核对账单呢，发现有笔5万的缴费，你那天正好来医院探望，我跟你戚哥对过时间、也咨询了收费处的护士，你恰好都符合。”
“啊这…”
“你请长假？到啥时候？”
言诺腹诽，社里保密做得还挺好，都没对外宣布她辞职。
戚嫂仍旧羞愧填膺，帮衬可以，但3w的数额属实超纲，谁挣钱都不容易，她不能平白无故占便宜：“怎么也不该让你如此破费，改天让你戚哥取了钱还你。”
原本便是计划外的奖酬，言诺从没想过收回：“您安心治病，我还等着您康复、好去蹭饭呢。”
“那也太多了，你戚哥我俩商量后都觉得1定要还。”
“折算成饭呗，我记账。”
“这不合适。”
“挺好的，钱嘛，买我乐意才值。”
眼眶内积蓄的热泪决堤，戚嫂嗫嚅，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通话外放，戚哥也明白言诺这是有心贴补。
并非借给他钱暂时周转…
而是无偿援助。
他何德何能啊能得她雪中送炭？
当初拜托她撬动肿瘤科主任就实属道德绑架，如今还得钱财资助，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抽噎声顺着听筒扩散。
言诺刚要劝阻，又听到扑通的声响。
随即纳罕：“怎么回事？”——摔掉床麽？严重吗？
戚嫂已泣不成声：“你戚哥给你磕头呢。”
言诺目瞪口呆：“这…”
又是1声！
路灯晦暗，言诺原地跺脚，手足无措地攥紧魏弋手掌讨要宽慰：“戚哥您赶紧起，别这样，折煞我呀！”
却没停，又是1声。
言诺心急火燎。
魏弋不明所以，但见她热锅的蚂蚁般，也跟着焦急。
好在三声过后偃旗息鼓，言诺惊颤的心脏才得以缓解酸胀与揪痛。
戚嫂郑重承诺1定积极治疗，等她好了就给言诺做地道的家乡菜，保证比饭店里的厨师要好吃。
言诺惊魂甫定，连声道好。
挂断。
魏弋追询：“很棘手？”
言诺拍着胸脯舒缓：“等我喘口气。”
月影隐匿云层。
夜风微躁。
两分钟后。
言诺将梗概讲给魏弋听。
魏弋没很能好地代入这种惊悚的报恩方式，他更好奇：“需要很多钱？”
言诺想着他养尊处优、估计不懂普通百姓的民间疾苦，便耐心解释道：“戚嫂这么多年都是家庭主妇，也没挂靠公司缴过五险1金，我知道的是所幸有每年缴纳居民医保，但居民医保平均要比职工医保报销比例低许多，而且覆盖范围也窄些；另外呢，就是戚嫂应该是没买商业保险，治病、乱七八糟的开销再加后续，所以，综合折算下来还得340万吧。”
涉及专业名词，魏弋没听很懂，但钱数明晰并不需费脑：“也还好。”
“是。”
“我可以赞助。”
“啊？”这笔钱对言诺来说，也不会是能压垮她的稻草，但戚哥家明显负担重：病母卧榻在床、幼女高中生开销多、全家就他1顶梁柱的劳动力；而作为同事，虽然能掏出更多的钱，但言诺认为5万的帮衬最体贴——既可解他家燃眉之急，但又因钱数不过分多、才可顺理成章凭冲抵饭费的籍由不被还账，所以，对戚哥磕头谢恩的行为就感到受之有愧。“你们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这？”
“能让你开心，我觉得很值。”
“你决定。”
“好。”
虽说魏弋给她戴高帽，无偿捐款是为讨她欢心，也真的这钱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言诺选择既不劝退、也不鼓励。
毕竟，救人1命胜造七级浮屠，无论初衷如何，魏弋都在为他自己积攒功德。
而言诺甘当链接的桥梁。
只是别算给她就行。
愧不敢当。
但也必须承认，言诺对魏弋的印象、潜移默化在改观。
魏弋本意也没想邀功，纯粹不愿见她愁闷，此外也确实动恻隐之心。
连自己都意外竟然还心存善念。
还是在异国他乡。
他吃过太多苦。
却唯独没经受过钱财的磨砺。
原来被钉十字架的耶稣也曾优待过他，轮回遥相呼应，讽刺又圆满——而魏弋起码在此刻，有感受到命运屈指可数的偏袒。
“姐姐很喜欢她吗？”
“谁？”
“打电话的女人。”
“戚嫂麽？”言诺认真地蹙眉凝思：喜欢的吧，那种质朴的关怀、实在跟嬷嬷很像。“她很平凡、很温暖。”
魏弋1针见血：“姐姐羡慕平凡？”
言诺思索：“好像…是。”
“为什么？”
“各有千秋吧，貌美权势、声望钱财当然也好，否则世人何必趋之若鹜，戚哥戚嫂他们也不用因为五万块就对我感恩戴德。”路过紫薇花，言诺纤指拨弄它枝头昂扬的花簇，“而平凡太常见，又稀缺，就很矛盾，我是说戚嫂她那种平凡的平淡的、不起眼却安定的温暖。”
“喔。”
“你无需懂。”
魏弋缄默，他想反驳，但词穷。
言诺觉得无所谓，她咬文嚼字的钻牛角尖并不很需要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