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药,好苦
一张石桌,两个石凳。
四周空无一物,脚下是轻薄的雾气。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端坐在石桌两侧。
白胡子老头微笑着执起白玉茶壶,给两人各添了一盏茶。
“许久未见,再次相逢却是这般场面,真是让你见笑了。”
水汽氤氲,茶香四溢。
“您说笑了,对方不过钻了个空当。若非如此,以您的能耐他便是上天入地,也奈何不了您分毫。”
老头放下茶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上次见面,是多久以前了?”
“不记得了。”
黑衣人歪了歪头。
“不过,已是许久了。”
白胡子老头点点头,端起茶盏默默地品起了茶。
黑衣人甩了甩利落的马尾,轻笑一声,手伸进衣袖,拿出一块玉佩来,攥在手里细细把玩。
老头抬起头,只瞥见黑白二色,还未看清,那玉佩便直直地掉进了脚下的白雾。
“哎呀。”
黑衣人抬头看向老头,见他惊愕地看着自己,咧开嘴笑了。
“不小心掉了呢。”
……
施壬悄悄把门开了一条缝,确定门外没人之后,一个闪身钻出门,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把门阖上。
终于出来了。
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对上了陆铭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这是要去哪啊?”
“哈,这不是陆铭嘛,这么巧啊……”
施壬缓缓站直了身子,眼睛盯着上方的空气,右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听说……城西有家小酒馆,做的酱肉特别好吃,就打算去尝尝!哈……哈哈……”
陆铭见他这副样子大感无语,走上前拽着他衣服向前走。
“真是服了你,不会撒谎就不要撒谎了。”
“很明显吗?”
“何止是明显,心虚二字都写在脸上了。”
施壬哀叹一声,一脸失落地任由陆铭拉着他走。
陆铭瞥了他一眼,见他好似失了魂般,想着还是安慰他一下好了。
“其实,这次比以前有进步,语言流利,借口合理。”
“那今天能不去了吗?!”
“不能。”
刚兴奋起来的施壬又蔫了回去。
这次陆铭没再管他,拉着人进了小巷,七拐八拐到了一条街上,进了一个医馆。
这条街离着镇魂司衙署有三条街,如果不是陆铭觉得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有损斩鬼人威严,也不需要绕那么远的路。
可问题在于,施壬这家伙没他拉着根本就不来!
之前派来的斩鬼人,都没能成功带他到医馆一条街以外,就让他给跑了。
也多亏这条街人少,不然镇魂司的脸面就要被施壬给丢尽了。
“萧郎中在吗?”
医馆不大,大堂里没有人,陆铭站在堂中喊人,而施壬则把自己塞进椅子里,抱成一团。
萧郎中也算是镇魂司的人,医术高超,不过他自由散漫惯了,得了大人的许可,除却休沐,每半年有一个月的时间,跑到这条清静点的街上呆着。
没错,就是这个月。
这时,一侧的蓝布门帘被撩起,一个身着青衫头戴白玉冠的俊俏公子走了出来。
“呦,今日来的挺早。”
施壬没理他,萧郎中笑着看向陆铭。
同属镇魂司,三人已相识数年,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陆铭无奈叹了口气。
“萧郎中,开始吧。”
霜降围剿邧清伶时施壬受了伤,伤口在腹部,有些深,伤了些脏器。
再加上大量鬼气和内力的侵袭,施壬在回衙署的路上就昏死了过去。
陆铭实力不如施壬,再加上很少参与任务,当时差点以为施壬死了。还好萧郎中不仅医术了得内功也不弱,费了些功夫,总算是把命捡回来了。
结果这家伙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居然还想着往外跑,说什么自己好了,不需要看郎中了。
原因竟然是因为嫌弃药太苦!
施壬把药倒掉时被陆铭抓了个正着,当时差点被他气死。
萧郎中细细把了脉,又从袖袋里拿出小布包,取出一根银针。
施壬吓了一跳,手哆嗦了一下,但到底没收回来。
萧郎中见他这样,笑了。
“放心,这次跟之前不一样,只在手腕上扎两针就好,不疼的。”
施壬稍稍放下心,但还是梗着脖子辩解。
“我可没有怕疼,我被刀砍都不怕,怎么可能会怕针?”
萧郎中忍着笑点点头,“对,你说得对。”
陆铭站在一边,听着施壬微微发颤的尾音不禁扶额。
自己这朋友多少有些丢人了,怕苦就算了,还怕针!
你今年已经十九了啊,还有一年就加冠了!
很快,萧郎中便收了针,“鬼气已经剔除干净了……”
“不用吃药了?!”
施壬兴奋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吃。”
萧郎中看着施壬的脸瞬间垮了下去,收了布包面带微笑地去后堂抓药去了。
陆铭坐在椅子上安慰他,“别难过嘛,起码鬼气剔除了就不用再针灸了。”
施壬垮着脸,一脸难过。
“可是,可是他开的药真的好苦啊/(ㄒoㄒ)/~~”
陆铭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不许笑!”
施壬一脸凶狠地瞪着陆铭。
“再笑,下次你喝药时我就把蜜饯都藏起来!”
陆铭一脸无辜,“可我喝药时也不吃蜜饯啊。”
“不,不吃吗?”
“要吃吗?”
施壬侧过身,背对着陆铭在椅子上团成了个团。
陆铭看着他,无声地笑得开怀。
……
“宵禁,真麻烦。”
尤站在马厩里呼呼大睡,灵坐在墙檐上,一手支着下巴,盯着头顶的月亮。
在她的灵魂记忆里,以前的城镇里是没有宵禁的。
多久以前呢,她也不知道。
不过,在众多且繁杂的记忆里,那时的夜晚总是很热闹,街道两旁挂满了灯笼,小贩的吆喝声比白日里还要响亮。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急不缓地穿梭其中,时而驻足买些东西,时而说说笑笑。
喧闹声,嬉笑声,仿佛就在耳边。
他们有时会点些会飞的纸糊的灯笼,花一样的漂亮的河灯,看着它们摇摇晃晃地远去。一个去往天边,一个飘向远方。
在昏黄的灯光中,在祈愿的眼神中,它们渐行渐远,逐渐化为星光点点。
光芒映照下,就连灵的眼睛,都似乎明亮了些。
直到后来,出现了鬼。
鬼的出现莫名其妙,却如洪荒猛兽。
死了很多人,也活下来很多人。
最终,白日终于回归白日,但夜晚却再没了光,沦为黑夜。
灵敛了神色,看着月亮的眼睛平静无波。
算起来。
她也是鬼啊。
啧。
……
“何大人,一切正常。”
“嗯,去下一条街吧。”
何凉抬脚向前,黑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身为千户,同时执掌着襄州镇魂司分司,何凉本不用亲自夜巡,偶尔巡查一番便好,但几日前遇到的那个白衣姑娘着实神秘。
逐渐消散的猩红色眼眸,变为红色的刀柄。
既然能握住斩鬼人的刀,并让刀柄变了颜色,那就绝不可能是厉鬼所变。
若有机会,何凉想再见她一面。
正好,那日见她时遇到了那只中阶厉鬼。事后想想,当时或许是自己暴露了她的位置,这才导致鬼物逃窜,现场一片狼藉。
想来对方也想要捉那只厉鬼,上次惹得对方心情不好,自己这些天日日夜巡,总有机会遇见的。
遇到之后一定要好好道歉,这等强者,还不是我能招惹的。
可惜大人还未归来,不然……
“谁在那?!”
走在前面的斩鬼人大喝一声,何凉猛地回过神来,顺着视线向前看去。
不远处的围墙上,一个白衣女子一手支着脑袋,静静地抬头看着月亮,昏暗的月色下,洁白的衣摆随风飘荡。
何凉呼吸一滞,只觉得心跳加快。
抬手制止正欲上前的手下,何凉向前走了几步。
“敢问姑娘是?”
“嗯?”
女子回过头,光线本就昏暗,此时背着月光,看不清脸。
“赏月,不行?”
音色清澈,透着慵懒。
不是她。
那人曾在他耳边开口,声音微冷,带着些凌厉。
世上穿白衣服的女子多的是,倒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不过,既然这女子不是她,自己也不必太过客气了。
“这位姑娘,现在是宵禁时间,不许外出。”
“哦。”
灵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月亮,顺便把露在墙外的脚收了回来。
这样总行了吧。
“你没听到吗?律法规定,宵禁期间不许外出!”
啧。
长得不好看就算了,真吵啊。
灵烦躁地回头,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记住你了。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何凉也还是打了个冷战,等他回过神来,灵已经跳进院子里离开了。
想了想,何凉挥手招来一个斩鬼人。
“回去后,派人查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