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再等等
容宅的隔音极好,站在门外的人根本无法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而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楚咛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心口没来由的狠狠抽疼了一下。
接着门就被打开了,空气里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容竭神情恍惚,动作僵硬地走了出来,那张俊美的面容白得如鬼一般,楚咛几乎是立刻觉出了不对,心里一紧就忘了两人之间的尊卑界限,慌乱地上前去扶住他的手臂问道。
“少爷,你怎么了?”
“唔……”那动作正好碰到了容竭手臂上的交错的伤口,疼的他忍不住皱起好看的眉,闷哼了一声。
楚咛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眼圈一下就红了,哑着嗓子问道:“你受伤了?”
“老爷是不是打你了?”
“在哪里,给我看看……”
越接近容竭,他身上的血腥味就越浓郁,很显然伤口不仅仅是存在于手臂上,楚咛喉咙发紧,伸手就要去掀容竭的毛衣下摆,被他阻止了。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疼。”容竭轻轻按住楚咛的手,看着他笑,苍白的脸上笑容有些傻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犹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泛着粼粼波光。
他自然是疼的,受了这样严重的伤,本该第一时间让家庭医生来处理伤口,容竭偏偏不服软,不管不顾地将衣服穿了回去。
黑色的毛衣粘合在伤口上,那阵阵剧痛折磨得他几乎晕厥,连站在这里都是很吃力的,但容竭一点都不在意,对于他而言,这点痛苦根本不及上辈子他在思念中肝肠寸断苦苦煎熬的百分之一。
接着,容竭将面前身形略显沉重的男人搂进了怀里,红着眼睛在他耳边道。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疼……”
“你永远不准离开我……永远不准。”
他沙哑的声线分明都已经因为疼痛而颤抖了,楚咛心中着急,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乖乖待在他怀里,耐着性子哄道。
“好,我不离开你。少爷,你先放开我,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
“都说了不疼了,有什么好看的……”
“走,我们离开这里……”
容竭已经撑到极限了,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倒是听话地将楚咛放开了,潜意识里却不愿意让楚咛看到自己身上的伤,也还记得要带他离开这里。
然而,刚牵起楚咛的手没走几步,眼前一黑,容竭整个人就直直栽到了地上。
这场面是楚咛怎么都预料不到的,错愕地瞪大双眸,失声道。
“少爷!!”
容竭在他面前向来是高傲的,任性的,肆无忌惮的,楚咛何曾见过他这般毫无生气的模样,无声无息地躺在他面前,好像死了一般。
心里狠狠揪疼了起来,僵硬地跪坐下去,轻轻推了推他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
“少爷 ”
无人回应。
楚咛不知道容竭在书房里的那段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知道容竭是被容呈明打了,他昏倒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纵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楚咛掀起容竭衣服下摆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呼吸一滞,大脑嗡得一声,一片空白。
容竭上半身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纵横交错的血痕错落在白皙健美的肌理上,显得残忍又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他穿的毛衣是黑色的,又比较厚的话,想必血早就渗出来了。
楚咛在容家待了这么多年,见过的肮脏事多了去了,就是有人死在他面前,他都能面无表情地站在容呈明身边,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可对象换成是容竭的话,就不行了,容竭是他深爱了那么多年的小少爷,平常容竭就是不高兴的时候皱皱眉,楚咛的心情都会随着他变上一变,容竭若是感冒发烧了,楚咛就跟个老妈子似的,体体贴贴给他准备好药看他吃下,等他睡着后在他床边守着,天亮了又偷偷摸摸地离开,生怕他看到自己又生出不高兴来。
楚咛爱容竭爱得那样小心翼翼,不舍得他受一点苦,如今容竭受了这样严重的伤,晕倒在他面前,楚咛一颗心除了疼之外,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眼泪顺着楚咛的脸颊一颗一颗往下掉,砸在容竭惨白的面容上。
“少爷……少爷,你别吓我,醒醒……”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样叫容竭是没有用的,必须尽快送他去医院,可容宅偏远,救护车到这里起码要一个小时,来回耗费的时间太久,万一伤口感染的话就麻烦了。
最好的办法显然是由容家的人送容竭去医院,或者直接请私人医生回来帮他治疗。
书房紧闭的门告诉楚咛,容呈明丝毫没有要救容竭的意思,他甚至连出来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其实这一刻楚咛没有想那么多,头脑一热就爬起来到了书房门口,抬手一遍一遍重重敲门。
“你在干什么?”门很快被打开了,露出王舟带着怒意的脸,眼里话里都是嘲讽。
“真以为自己爬上了少爷的床就是少奶奶了?你只是容家的下人,谁绐你的胆子打扰老爷的清静?”
伤人的言语入耳,楚咛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低着头,哑着嗓子对里面没有露面的人恳求道。
“老爷,求您救救少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好了。”
“只要您救他……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您了……”
“求您了……”
楚咛说的话其实没有经过大脑去仔细思考,他只是习惯性地将容竭犯下的错往自己身上揽。
在容家卑微惯了,这时候除了给容呈明磕头以外,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来令他改变主意。
额头碰撞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双眼一片赤红,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都不自知。
“你说你错了,你错在哪儿了?”一双纯黑色的皮鞋岀现在楚咛的视线里,上方传来的是容呈明冷沉而带着讥讽的语调。
容呈明虽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似乎只是想发泄情绪,并不执着于答案,还没等楚咛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再次开了口。
“楚咛,我真是想不到,你表面上看着顺从听话,竟然有这样一把好手段,将我儿子勾引得神魂颠倒,让他什么都不要了。”
“你是绐他下了蛊,还是绐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楚咛苍白着脸摇了摇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好好的一个大男人,非要张开双腿被人上,还人不人鬼不鬼地怀了孩子,你不觉得恶心吗?”
“你到底图什么?”
“……我没有。”楚咛抖着唇,艰难地说。
他什么都不图。
“早知道会有今天,二十八年前我就不该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让你冻死在那里才好。”
容呈明的话一句比一句绝情,说完,他冷冷扫了楚咛一眼,转身下了楼。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伤害到楚咛的人只有两个,容呈明和容竭。
—个是他的爱人,一个相当于他的养父。
那些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刺进了楚咛的心脏,他痛得浑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身体脱力地倒向一旁,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容呈明疏离而冰冷的背影,想要解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确爱上了容竭……他有罪。
后来,容呈明还是叫人将容竭送去了医院,不过也仅仅是做到这一步而已。
他甚至没等容竭从手术室里出来,就离开了医院,只在临走前对楚咛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话:
【既然容竭那么放不下你,我就成全他。】
【从今天开始,容竭不再是我的儿子,他和谁在一起我都管不着,他名下财产自然也会被冻结。】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能为了你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在外面撑多久。】
【没有了钱,他还是不是会那么爱你,亦或是……恨你。】
不得不说容呈明确实擅长揣摩人心,轻飘飘的几句话,直接戳到了楚咛的软肋。
楚咛深爱容竭,可他对这份感情没有自信,一点都没有。
就像昨晚,明明容竭已经对他那样温柔耐心了,做完最亲密的事情后,他还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会暗暗猜测,容竭是否会在哪一天的清晨醒来,变回往日那冷漠暴躁的样子。
楚咛觉得容竭现在是不清醒的,而自己正在享受的温柔,是偷来的。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容竭清醒过来了,他一定会为今天的冲动和所作所为而后悔,甚至于恨上他。
楚咛一想到那画面就觉得浑身发冷,有好几次想着……离开好了,只要他离开容竭,容竭就会回到容家,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可楚咛终究没能狠下心,他想起容竭紧紧抱着他,在他耳畔一遍一遍恳求,叫他别离开他的模样,他就舍不得了。
他想,再等等吧,等等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