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结婚你会难过吗
刚关了床头的灯，却听到身边的人呼吸陡然粗重了起来，偶尔伴随着几声微不可闻的啜泣，竟像是哭了。
容竭将灯重新打开，暖色的光洒在房间里，只见向来坚强的男人眉头紧紧皱起，鼻翼小幅度地煽动着，眼角处源源不断地涌出透明液体，英俊而刚毅的面容上已然挂满了泪痕，像是梦到了什么令他觉得很痛苦的事情。
被欺负久了，连哭都不敢太大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容竭心里一紧，下意识伸出手去拍了拍楚咛的肩膀，低声唤道。
“楚咛，醒醒！楚咛！”
楚咛很快醒了过来，双眼布满了血丝，目光是没有焦距的，呆呆地盯着容竭那张过分俊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哑着嗓子唤道。
“少爷 ”
“你梦见什么了？哭成这样。”容竭见他清醒了，不由松了口气，拧眉问道。
“ ”楚咛身形一僵，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抿着唇呼吸沉重，没有说话。
他在梦里见到了一个生得酷似容竭的小男孩儿，看上去有四岁左右大了，一个人在阳光下的花园里踢足球，玩儿得不亦乐乎。
虽然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楚咛就是知道，这是他的孩子，是从他身体里孕育出来的。
他满怀心酸，又止不住地感到高兴，终于见到自己的孩子了，本能地走过去想要抱抱他，可是小男孩儿一见到他，脸色就变了，原本笑得天真烂漫的小脸上竟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怪物，叫他滚—点。
楚咛心都碎了，慌乱地向他解释，我不是怪物，我是你的爸爸……可不论他说什么，小男孩儿都不愿意听。
突然，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出现了，小男孩儿一见到她就开心极了，满脸欢喜地扑进她怀里，亲昵地一遍又一遍喊她妈妈。
女人弯下纤细的身体，温柔地抚-摸着男孩儿毛绒绒的小脑袋，画面充满了温情，而楚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后来，她牵起小男孩儿的手走了，楚咛呆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痛难忍，压抑地哭出了声。
那明明是他的孩子啊……
“到底怎么了？”见楚咛沉默不语，一副情绪低落的模样，容竭不由追问道。
楚咛放在被子下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深深吸了口气，红着眼，艰难地开口道。
“我梦见……我们的孩子四岁了，长得很像你。”
“我忍不住，想过去抱抱他，可是他不认识我，还很讨厌我……”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梦比死亡更加可怕。
楚咛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的……等孩子生出来后交给别人养，自己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就好。
可他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会嫉妒，会难过……他也想要自己的孩子能脆生生地叫他一声爸爸……他也想陪伴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他就只要这些而已，也算贪心吗……
“别想太多了，很晚了，该睡了。”容竭不懂楚咛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还哭成这样，不甚在意地回道。
说话的同时，他躺了下去，拉过被子盖上就准备睡了，过了一会儿，楚咛沙哑的嗓音很轻很轻地响了起来。
“少爷，等孩子生出来，能不能……让我亲自抚养他。”
“什么？”容竭一愣，反应过来，俊气的眉宇拧了起来。
这件事的结果是早就成为定局了的，他没想到楚咛会再次提起。
接着，楚咛一身不吭地从床上笨拙地爬起来，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光着脚站到了地上。
容竭皱眉看着他，没弄明白他要干什么，但是下一秒，他就明白了……楚咛扶着圆润无比的腹部艰难地跪了下去，那双深邃的眸子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充满了哀伤和恳求，苍白的唇部颤抖着开了口。
“我知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老爷，就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少爷，我求求你了…等孩子生出来，让我自己来养，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么一次……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答应我吧，我给你……给你磕头
楚咛就像那天跪在容呈明面前磕头一样，伏下了笨重的身体，在容竭面前一遍又一遍地用额头触碰冰冷的地面，因为过于用力，那处很快就乌青了。
容竭永远都忘不了楚咛这一刻的眼神和动作，小心翼翼……简直卑微到了尘土里，多年后每每想起的时候，总会痛彻心扉，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对这个男人这样残忍狠心。
而这时候的容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床边犹如蜷蚁般卑贱不堪的楚咛，心里除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揪疼之外，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烦躁。
他觉得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真的是难看极了，一点尊严都没有，更是让人看不起。
“你这是干什么？”
容竭满脸不耐地下床，轻易就将楚咛整个人抱了起来。
楚咛一动不动，任由容竭将他放到了床上。他的视线里一片模糊，看不清容竭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容竭的动作过于轻柔，以至于楚咛觉得，这件事，容竭是有可能会同意的。
他用力眨了眨眼，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然而，下一秒，容竭就将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到了他身上。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孩子的母亲必须是一个与容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只有这样，才不会叫人笑话。”
“你看看你自己，有哪一点符合了。”
“ ”楚咛的身体蓦地僵住。
他在容竭的心里，就只是一个笑话。
放在身侧的右手紧了紧，轻声辩解道。
“我不是女人，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可是这个孩子，是我的……”
“他是我的孩子……”
这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明天大清早就要起床为婚礼做准备，容竭一想到就烦躁无比，对着楚咛也口气越发不耐了起来。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难道你想让他和我一样，从小就被人欺负，被人称为私生子吗？”
“还说要亲自将他养大成人，才多大点事儿你就哭成这样，孩子要是让你养，以后岂不是要变成懦夫。”
“再说了，又不是不让你见他了，只要你在容家，你随时都可以见到他。”
“ ”楚咛低着头没再说话，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了。
作为一个三十多岁性情成熟稳重的男人，楚咛是很少掉眼泪的，就连情绪都不会轻易外露。
只有容竭有这个能力，随随便便就伤透他的心。
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剥夺了抚养权，甚至一辈子都不能与之相认，只能做陌路人。
楚咛这样坚韧的人，都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了，可是容竭却说&039;这才多大点儿事儿’。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不在意他。
容竭自顾自地躺下，盖上被子睡了，闭上眼睛却又怎么都睡不着，感觉到身后的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侧过身去扯了扯他的衣袖，道。
“好了，你别想太多了。”
“老爷子决定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改变。”
“赶紧睡吧。”
楚咛一点反应都没有，僵坐在那里发呆，仿佛灵魂出窍了。
容竭看得皱起了眉，故意将声音沉了下去。
“楚咛，我觉得被窝里有些冷，你过来绐我暖暖。”
话落，楚咛就有了反应，眸子微微动了动，几乎是本能地服从他的命令，机械地起身到容竭身边躺下了。
—双有力的大手立刻从身后圈住了楚咛，容竭抱着他，满足地睡了过去。
楚咛的眼睛盯着虚无的空气，整夜未眠，眼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黎明到来了，可是曙光却不是为他而诞生的。
墙壁挂钟上的时针指向六点整的时候，楚咛将容竭唤醒了，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看着容竭换上手工定制的黑色礼服，像往常一样，亲手为他系上了领带。
镜子里的容竭好看极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修身的西装衬得他身材高大挺拔，手脚修长，那张脸更是好看得过分。
这和他平日里的装束打扮其实倒没有多大的不同，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容竭要成为别人的新郎了，所以看上去，总要比平时亮眼那么一些。
楚咛看得出了神，容竭见了他呆怔的表情，觉得好笑，调整着脖子上的领带，转过身看着他，勾着嘴角问：
“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少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楚咛诚实地点头，牵强地笑了笑。
对于这个回答，容竭显然很满意，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一分，继续问。
“我今天结婚，你会难过吗？”
楚咛身形微微一震，随即摇了摇头，仍然是笑：
“……不难过。只要少爷过得开心就好。”
“你放心吧，她只是我的挂名妻子，你还是可以待在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