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天高云淡
昨夜燃过的篝火只剩灰烬，傅丞翊和陈子昂以及叶芯蕊三人站在房中，望着眼前景象心中顿感苍凉凄落。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芯蕊闻言转头看向了背对自己和傅丞翊的陈子昂。
“父亲大仇已报，或许”她紧咬嘴唇方才不至于让眼中泪水滴落，“或许从此地回家吧，将这个喜讯连同聂师的死讯一并告知母亲。”
“你呢？”
傅丞翊点点头，看向陈子昂时才发觉他肩膀正在隐隐颤动，且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房中气氛一时又陷入沉寂，半晌后，陈子昂转过身，他双眼通红，但语气却是坚定无比道：“我要参加丰街书会！”
拿起手中的灰色长剑将他妥帖放入那个小长匣，陈子昂继续说道：“将师父没讲完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生当人杰，死亦鬼雄！他和叶芳前辈，值得被更多人记在心里！”
“这样”
叶芯蕊用衣角拭去面上清泪后，仰头朝陈子昂说道，“我和你一起！没人比我更了解父亲和聂师生前点滴！”
陈子昂抽了抽嘴角，他略带嫌弃的瞥了一眼叶芯蕊道：“你？一个小女子？说书？”
“怎么！”叶芯蕊双眼睁大，对着陈子昂怒目而视道，“女子怎么了！你瞧不起人？”
“不不不！”陈子昂本意想调侃于她，没曾想叶芯蕊竟当真，他遂赶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丰街书会上说书可没银子的！”
叶芯蕊白了陈子昂一眼，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没好气说道：”这点我比你知道的早多了！“
两人此番斗嘴稍稍将聂狰身陨的阴霾荡开一些，傅丞翊见此也笑道：“既然两位说书，那我便做这第一个听众，如何？”
“好！”
叶芯蕊欣然同意，而反观陈子昂此时对傅丞翊也早没了先前那股不屑和嫌弃，不过他却是眉毛一挑朝其警告道：“我告诉你，唱曲儿我在行，但说书，我还是生平头一遭，你可别笑话我！”
“那自然不会。”傅丞翊摆手笑道，“陈兄大可将心放在肚子里！无论到时你说的多烂！我都保证不笑出声！”
“你”
陈子昂见傅丞翊那副坏笑的模样当即欲开口骂他，但就在此时，院门被人直接推开了。
傅丞翊和叶芯蕊瞧着进门那人彼此对视一眼后，脸上涌上一抹疑色。但陈子昂这时却从两人身旁径直走过，大踏步迎向那人。
待来到那人身前，陈子昂喜出望外道：“二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龙翰先是朝跟着陈子昂出门迎接站在其身后的傅丞翊和叶芯蕊抱拳作揖，而后才抬眼看向陈子昂。他先是没好气白了陈子昂一眼，而后将陈子昂当出去的那枚玉佩放在他掌心。
“真不知你遭了何难，陈家班的身份玉佩都能当出去？”
虽然杨龙翰这话并无任何埋怨之意，但叶芯蕊此时却忽然红了脸，想起陈子昂当玉佩给她换来的那个鸡腿，她有些不好意思再看陈子昂的眼睛。
“意外！意外！”
陈子昂挠挠头，他只是将那玉佩攥在手里，却并未将其悬系腰上。
“二师兄，屋里请！”
杨龙翰抬眼打量着房中景象，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他刚想开口便听到陈子昂率先朝其问道：“二师兄啊，你来这里是”
“当然是为了找你！”
“找我？”
杨龙翰点点头，随即就将陈家戏班再度被唤回王城且要在景阳大帝孙召陵诞辰上献上一戏之事告知于了陈子昂。
听到杨龙翰说出那场戏的名字，陈子昂疑声问道：“花开景阳？以前未曾演过。”
杨龙翰点点头：“嗯，是出新戏。”
“原来如此。”陈子昂笑了笑，但随即他又两手一摊，“以师兄弟们的能力，演出此戏完全不在话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杨龙翰没好气白了陈子昂一眼，“跟你关系大了！”
当听到杨龙翰言自己父亲陈行德让那扫地童子萧腾赫代替其大师兄吕龙渊演那金乌大神一角，陈子昂皱了皱眉。又听到其言那萧腾赫屡次预演皆以失败告终，陈子昂眉头拧成了一股绳。
末了，杨龙翰叹气说道：“这不没办法，在师娘一通劝说之下，师父只得让我来寻你。”
“你是陈家戏班少班主，以戏化神的本事那是得班主真传！你若回去扮那一角，此戏定能演个圆满！”
陈子昂面色稍显犹豫，他开口说道：“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杨龙翰一把拉住陈子昂的胳膊，“师弟，你在外头游历也够久了，跟师兄回去吧！你不想师兄弟，难道不想班主，师娘和华锦吗？”
杨龙翰所言着实有些让陈子昂开始犯难了，师兄弟们和陈华锦他倒是挺想念的，但陈行德和后娘
陈子昂笑了笑，他先是伸出一手拍拍杨龙翰的手背，而后将自己的胳膊从其手中抽了出来。
“二师兄，我看还是算了。”陈子昂一边感受着手心玉佩的温度，一边朝杨龙翰婉拒道，“我出门游历至今，班中唱念的技艺早生疏了，至于以戏化神的本事”
陈子昂拍了拍杵在地上的小长匣：“远不及这匣中本事被我宝贝。”
杨龙翰闻言看向那小长匣：“这匣中有何物被你宝贝？”
“哦！”陈子昂学着那日聂狰的模样笑侃道，“也没啥宝贝物件，就是块惊堂木，一把折扇还有我一双好几年没洗过的臭鞋靴，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打开看一看。”
看到陈子昂作势就要将那小长匣打开，杨龙翰赶忙捂住鼻子摆手拒绝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杨龙翰将话弦再度续上，他朝陈子昂语气柔声道：“师弟啊，子昂，你也知道师父的脾气，那金乌大神一角何等重要，便是再给腾赫一年，啊不！两年，他也达不到啊，你不回去，这不是让师父难办嘛！届时若在大帝诞辰出糗，你想想后果。”
“后果？”
陈子昂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他淡淡反问道：“父亲听信后娘的话，将大师兄逼走之时，想没想过后果？我言要出门游历，背后算了。”
真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当着杨龙翰的面，他自然不好将自己此前遭遇直白讲来。
“这角我演不了，二师兄你可以回去了！“
杨龙翰还想挣扎一下，他指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说道：“师弟，你是陈家戏班少班主，戏班命运就握在你的手中。”
陈子昂朝前一步，来到杨龙翰跟前后，他将手掌摊开，露出躺在其中的温润玉佩：“正好师兄来了，你将这玉佩一道带回去交给父亲。”
“师弟你”
“师兄，乾元镇距景阳王城甚远，此地你也见了，破败潦草，我也没甚好款待你的。眼下你们尚未预演成功，不如早早回去。”
“师弟！”
“我就不送了！”
翌日，乾元镇丰街书会在一阵锣鼓声中拉开了帷幕。
陈子昂和叶芯蕊所在的土台下，百姓并未如同他们此前所想般稀少零落，而是密密麻麻围成一片。原因无他，丰街书会上还是头一次来了个女说书人，暂且不论其水平如何，便是样貌气质，都要远胜寻常女子许多。
本是抱着三分听书七分看热闹的心理，那些百姓将两人所在的土台围了个水泄不通。陈子昂还好，毕竟在陈家戏班时，也没少经历此等场面，但叶芯蕊就不一样了，她俏脸通红，一手紧紧扯着陈子昂的灰衫衣角，不敢抬眼去看。
“姑娘！来一段儿！”
傅丞翊挤在人群中率先带头起哄，周围的百姓见状也纷纷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姑娘！来一段儿！”
“谁说女子不如男！姑娘说上一段儿给这些人瞧瞧！”
陈子昂笑了笑，他将自己的手覆在叶芯蕊的手背，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热，叶芯蕊下意识抬眼去瞧身边人。待看到陈子昂正一脸如春风般的笑意看着她，她头一次觉得，其实这个男子正经起来，也不那么令人讨厌。
“我们从哪儿开始说起？”
“啊？啊！”被陈子昂这么一开口问，叶芯蕊才反应过来自己正仰头一直盯着他，她赶忙将眼神移开结结巴巴说道，“从从”
“不如从我师父和伯父是如何认识那里讲起，你觉得呢？”
“啊好！”
“开始吧！”
朝叶芯蕊递去一个鼓励和信任的眼神后，陈子昂径直走到那土台的小方桌后撩衫坐下，叶芯蕊深呼一口气，定睛看向台下百姓。
“啪！”
陈子昂拿起惊堂木在方桌上重重拍响，站立着的叶芯蕊身着白衫，当即开口。
“话说这世间剑修万万千，有春和剑派一脉”
傅丞翊观两人说书从不敢开口到渐入佳境，又观底下百姓从狐疑到拍掌喝彩，脸上挂起一抹笑意。他趁着听到兴起的百姓们起身拍掌之时，顾自从人群中挤出。
看了一眼台上的两人，傅丞翊转身离去。
“叶芳，聂狰，不止是我，以后亦会有许许多多人记住你们。”
“乾元镇有大妖，前有叶芳护友独死洞天，后有追随，身死魂消护万民周全。”
“有你们，剑修一脉与有荣焉。”
“听这山呼海啸的喝彩声，再看这天高云大淡的秋意浓，你们的故事，这不是紧锣密鼓的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