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2
………
这是…哪里……我…又是什么？
我…在…往下掉？
祂睁开眼，四周朦朦胧胧，雾气腾腾间天地被黑白两色包裹。
有形的无形的，都只有这两种色彩，祂徜徉在其中，跟随黑白两色的律动而流动着。
温暖……祥和……
我这是……回家……了吗？
令祂不解的是，有一刻祂感受到了幽暗的气息。
那是什么？
祂伸出白色的流光，祂陷入了迷惘。
等再次睁开朦胧的双眼，她看到了祂，祂无形的质教会她，祂说祂叫做大傩。
然后，一个由十情八苦重叠形成的光影靠近她，包裹她，就和最初醒来时，那样温暖。
光影发出了声音，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声音”是什么。她学着她听到的第一个字
“爹？”
光影逐渐暗淡，在视野中不断挤压不断挤压，一个声音告诉她那是方形的脑袋，无形之术，有形之质名为司命，她之所在即为真我。
……
清晨，她从晨风中醒来，熟练地爬出孤儿院的土墙，溜进一座离得不远的疗养院中。
院中有三张象棋桌，几个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正来回厮杀的厉害。
“呦，小姑娘又来扒眼了？四条。”
“刘爷爷好！”
“诶！你也好你也好。给，色子你先拿去玩。一会我管你要。”
“谢谢刘爷爷！”
她礼貌的向每一个爷爷奶奶问好，然后搬来一个凳子，站在上面。学着周围大人的模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瞬息万变的战场。
“小姑娘，又来上课来了？”姓刘的老人对面的有些地包天的老爷爷调笑一句
她脸蛋一红，明显知道这不是什么上课，她这就是偷偷溜出来玩的。
“嘿，我说老李，你要是想要孙女，就让你儿子给你生，别看也盯着人家小姑娘，还有，你这牌还出不出，我上厕所都比你打牌顺溜。”
地包天老李面露不虞，“去去去，你急，就你急，说的你不稀罕她是的。七萬！”
“对儿！白脸。”
她开心地看着那一张张带有颜色和图案的小方块，这可比福利院里脏了吧唧的布娃娃有意思多了。
就在她盯着那块白脸目不转睛时，疗养院的王护工端着茶壶走了过来。
“小女娃又来看打牌撒，渴不渴喔，来喝水哇。”
捧起一只碗，她甜甜地说一句“谢谢王阿姨。”
王护工眉开眼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想起今天暂时安置来的那个精神病，脸色严肃道
“小娃娃，姨姨告诉你喔，那边的栅栏你翻不得，那边来了个疯子！”
她学着王阿姨板起小脸，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疯子是什么意思。
看到牌局散场，她恋恋不舍地钻出疗养院护栏，翻墙回到湿冷孤独的福利院。
看着怯生生远远看到她就跑的小豆丁们，她撇了撇嘴，敲开了张院长的房门。
“张院长，你答应……”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张福生出口打断
“隔壁赵保安又跟我告状了，你又翻墙！”
“对…对不起福生爷爷！”
此话一出，她的小脸一白，布满尴尬，低下头玩起手指。
张福生看着她积极认错，但是改不改随缘的态度，一脸无奈。
翻了翻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中山装，张福生最后在破了一角的口袋里掏出一角磨得有些破损的白色塑料骰子。
小心翼翼地擦掉凹陷里面的黄土，递到她的眼前。
她偷偷抬头，一看到院长手中的骰子，她开心地跳了起来，“福生爷爷最好了！”
骰子被她宝贝地放在手心里，她蹦蹦跳跳着献起殷勤。
一会用小手给张福生捶肩，一会用手掌轻轻叩击张福生的脊背……这按摩的手法是和王阿姨学的。
“行了行了！我说你啊以后少自己偷摸溜出去，不然被人贩子拐走了，你福生爷爷可是会好伤心的。”
“知道了，福生爷爷！”
说着，她开心地蹦跳着关好门。
张福生看着她的背影，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诊断书，依稀能看清的只剩下寥寥几个字“脑……损伤……，……遗症……。强……精神……。建议留院观察。201…9…日”
手指抚摸着姓名那栏的“李道真”三个字，他默默叹了口气。
……
清明，张福生顶着一脸褶子，骑着自行车带着她来到龙城公墓。
她跳下车座，好奇地四处张望，可惜，只有白色的石碑和各种塑料花，腐烂的水果，和零星几个表情悲伤的人。
呛鼻子的纸灰飘进她的鼻子，她痛苦得打了个喷嚏。
然后她就看到旁边一个白石板前，站着一个大哥哥，他的衣服很像她之前穿过的那种。
踏起小碎步，她好奇地走了过去，
“大哥哥？你在看什么啊？”
奇怪的大哥哥没有回话，只是一直看向那个白石板。他的表情和自己出院那天张福生的表情一模一样。
于是她也看过去，是两个她不认识的字在打架。
打架她知道，她在大街上看到过，但是她不敢离太近。
这架打的是津津有味，她拿起一个长得还不错的野生苹果啃了起来。
突然，那两个字好像打出火来，下面的那个按照刘爷爷说得，被杀的丢盔弃甲，它居然跑了出来。
她默默在心里吐槽，打不过还可以找外援吗？
看着那个凄惨的字从大哥哥胯下跑过，然后躲在他脚后面，但是他觉得还不够，又跑向自己，贴在自己手心里瑟瑟发抖，任凭那个超厉害的字敲打自己的手掌，她都没有放开。
她知道这种事，电视上说过，这是校园霸凌！实话说，她挺讨厌这种的。
她凭借着自己的大个头，一脚踢飞那个霸凌者，成功保护了那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字，鄙视的看着他
“你好弱啊，福生爷爷说，我三岁的时候，村头的旺财撵着我跑，但是我五岁他就打不过我了！”
“所以啊，你不想被欺负，你要学会长大！你看到旁边那个大哥哥了吗，你想到他那么大，就什么都不怕了！”
然后她看到那个字十分不认同地疯狂摇头，突然那个字越变越大，她好像被揉捏压扁的泥巴，被字笼罩进去，还有他旁边的那大哥哥。
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一道道门打开，门开始变大，她开始变小，四周升起无数的泡沫，各种颜色参杂其中，一个个飞起，再随之炸裂。
她又醒了。
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发出了那句疑问
她是谁？
源自本能的恐惧让她颤抖起来，用黑白配色的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只她最爱吃的糖三角。
空洞的眼神迅速掠过床边令人生理不适的七手八脚的玩偶，突然，她看到一只还算正常的用布棉花填充的骰子抱枕。
那一刻，把它抱进怀里，仿佛拥抱了光。温暖柔软，惊恐的内心不再躁动。
这是……家的感觉。
然而一切并没有那么美好，门被狠狠地拍响
“咚咚咚！”
每一次拍动都好像敲在她的心脏上，她目光开始呆滞
不！
不要再敲了！
她抱着骰子裹在被子里，惊恐地向墙角缩去。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整个房间都跟着震动起来。
不！别敲了！！
泪水开始蓄积，溢出眼眶落到怀中的骰子抱枕上，晕染出一个个黑色的圆圈。
“珍珍乖，听爸爸的话！快把门开开！”
陌生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不，他不是爸爸！
她颤抖着身子，拼命的摇头。
“珍珍！爸爸求你了！快出来吧！爸爸发誓，再也不赌了！我发誓！”
“卡啦咔咔”刺耳得撬锁声从那边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烟酒气。
“快出来，珍珍……他娘的！老子都求你了！你个婊子养的，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敢不听我的话！老子我活撕了你！开门！！”
“咚咚！当！咚咚咚咚！咚咚咚！砰砰砰！快开门！”
疯狂的砸门声，踹门声，酒瓶子摔碎的声音以及污言秽语。
明明是她抱着抱枕，但是蜷缩得紧紧的样子更像是抱枕保护着她。
有一瞬间，她好像出现了错觉，她她听到抱枕说话了，它告诉她，
不要怕……囡囡……爹终于找到你了…别怕别怕。
她哽咽着，声音细如蚊声只有抱枕和她才能听到。
“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