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变故3
奶奶被送去了医院，我没办法见到她。
在外打工的哥哥寄了一些钱回来，叫我和三姐姐好好生活，他很快回来。
三姐姐跟我一起生活，但是她话很少，喜欢一个人待着，更像个隐形人，我时常会忘记她的存在。
无力和担忧也开始出现在我的身上了。
以前有奶奶护着，世上的风雨她一个人扛了。离开奶奶之后才知道世上的风雨是这么大的啊。
饭要自己煮，衣服要自己洗。上完学之后没有温柔的话语和温暖的双手，以及香喷喷的饭菜了。睡觉的时候没有人替我盖被子了，着凉也没有人念叨我了，给我冲感冒冲剂了。早起的时候厨房再也没有一团暖光，漆黑的天空，漆黑的厨房。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找奶奶要钱买东西的时候，她总是抠抠搜搜的。原来，只会花钱的人生是不会知道赚钱的有多难的。原来，只会伸手拿钱的人是不知柴米贵的。
原来，她的儿子们一个月给她的生活费也不多，还要养我和三姐姐，供我和姐姐上学的费用，拿钱给我买学习资料。甚至还要帮我和姐姐弄户口。
原来，不是她小气，是她要考虑的方面太多了，是她要照顾的太多了。原来，她如果不这样我和姐姐就没办法长大。原来，是我们拖累她了。
原来，自己生活了才知道省吃俭用，生活不易。
几个月的时间又转瞬即逝，奶奶进医院那天仿佛还在昨日。
哥哥终于把外面的工作弄完回来了，嫂子和孩子也都回来了。外面工作不容易，竞争压力大，生活节奏也快，哥哥瘦了不少。
回来本就疲惫的身体和劳累的精神，还要面对这种局面，我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想法。只能看到他手忙脚乱处理各种他刚开始接手的事的背影。
青涩且慌乱的年轻人终将也会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游刃有余的处理各种事，只不过这需要时间。时间抹去年轻的不足和美好，在脸颊上刻下岁月的痕迹，赋予少年人以沉稳。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风有点大，吹动着挂在墙上的灯笼，火红的灯光一晃一晃，随风飘扬又落回原地。
写好了作业以后，我站在门口，吹着来自远方的风。忽然想到网络上的一句话，“我吹过你吹过的风，我们算不算相拥过”。
但是，奶奶在病房里，吹不到风。
今晚的夜色不好，月亮藏匿在云层之中，一丝光线都没有透露出来，一点想念都不给我们。厚大的云层似人世间的种种障碍，月光柔弱而纤细，被它一遮就看不见了。生活的火焰好像也是如此。
嫂子走了过来，“我要去医院看一下奶奶，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
我眼睛一亮，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我很久没有看到奶奶了。身体里的压力好像随着我的呼吸放慢而渐渐变大，紧张从我的脚底开始升起，直达我的大脑，思考也变缓慢了。心脏处出现的是什么？为什么有点难过和心酸？
“好啊。”过了一会儿，我有些哑着声音道。
电动车上，嫂子在前面已经替我挡去了不少的寒风，耳边却还是呼呼的风声。
离家越来越远，我没来过医院，不知道医院在哪里，所以也不知道距离医院还有多远。
风声慢慢削减了我的僵硬，放松了我的身体和精神。紧张当然还是有的，只不过少了很多。
我忘记了医院的停车场，忘记了医院的条条走廊，忘记了走向病房的路线。只记得到了病房之中，还有别的亲戚在。而我看着奶奶那双泛泪的眼睛，喉咙好像被什么塞住了，吐不出一个字。自己的眼睛酸得，我拼命告诉自己，男子汉不可以流眼泪，而且还有别人在，会被笑的。
奶奶不能说话，我看着奶奶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很多。猝不及防变成了伤心与绝望。
他们叫我去跟奶奶说话，我却难受得不知道能说什么。变故后的我们都变了，奶奶老了很多，皱纹多了很多，黑发中也掺杂很多白发，全都披散在枕头上。
奶奶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奶奶永远是很爱干净的，很注重形象的。
早起的时候，奶奶会抹头油，把头发抹得顺顺的，亮亮的，然后再把光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绑成一个包，老年人包的那种。一条头发也不会被她忽略。
她还会精心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很清爽。
奶奶每隔两天就会洗一次头发，偶尔我也会帮她洗。虽然我是男孩子，但是跟着奶奶，我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帮她编辫子。但奶奶总嫌弃我编得不好看，她总是要自己再重新编一次。
奶奶会戴银色的耳环，之前我也看见过奶奶戴金的耳环。但我觉得金的不如银的好看，奶奶就适合戴银的。
奶奶虽然达不到精致的程度，可是在我看来，她就是一个干净的、美丽的、整整齐齐的我的家人。
从来都不会有这种狼狈的时候。
我伸手握住了奶奶的手，短短几个月，奶奶的手就像盛开的花朵枯萎了。皱巴巴的皮肤，仿佛下面血和肉都流失了。明明之前这双手比我还有力气。早上提水，中午做饭，晚上会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是那么有力量，撑起了我眼中小小的世界。
我待了一会儿，嫂子要载我回去了，明天我还要上学。
我终于跟奶奶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奶奶，我走了，之后再来看你。”
我转身离去，不再看奶奶那双沧桑的眼睛和颤抖的嘴唇。
回程路上，风渐渐小了，厚大的云层一点点一点点地飘向远方，月光也露出真容，微弱但明亮，照耀着回家的路程。路边树影摇晃，月光穿越其中，影影绰绰，今晚的夜色也还行，没那么差。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