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雪夜归人
季家实际掌权者是老太爷，管家的是季夫人，季老爷只要不惹祸，当个逍遥散人也没人管。
季夫人最近有点烦，老太爷自大病后，身体明显不如从前了，稍微有个风寒之类的都要静养，家中孩子少，长孙浩哥的身体又这么弱；
老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到现在都没个孩子，这次又在外面惹了祸，为了帮他平事，她将从李家得来的所有银钱都填了进去还不够；
再就是族中这些打秋风的，天天的没个消停，一幅你是大户不吃你吃谁的险恶姿态，季家这几年都怎么过的，只有她最清楚，京城产业多数都被没收了，剩下的又没什么好的进项，诺大的一个家，吃穿用度那一样不花钱，眼看就要过年了，这年礼又会是一大笔。
这有萧敏这个夜叉，不就是男人死了吗？虽说跟她家老爷有点关系，但都这么多年了，孩子都大了，她还像个老不羞，这几年每年这时候就来骚扰自家，她到是从来不借钱，但谁愿意听她哭诉，赶也赶不走，比那些打秋风的还可恶。举止粗俗，嘴巴还坏，真不知道季昱书当年看上她什么了，非她不娶，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糟心事赶到一块了，下人们也不省心，赵妈妈前几天抓住了几个聚众赌钱的婆子，还牵扯出两桩偷盗案，一个是茹儿身边的婆子，竟然敢调包了姑娘的首饰衣裳还赌债；一是布料房的小丫鬟，趁人不备偷了主子的布料去换钱，说是给家中的母亲看病。
当值的时候喝酒、聚众赌钱还偷盗，真是要反了天了，查，必须彻查，这一查，又查出好些有问题的。
季夫人当场就吩咐赵妈妈：“趁年前清点清点，让各房汇报一下，没什么大用的人，就放出去，换一批手脚干净、做事灵活的。”
季家要大清洗，各院各房都在自查，落英院就这几个人，没什么可查的，倒是草儿？许知一一直想放她出去。
草儿家就在距离县城不远的村子里，父母当年不得已卖了她，对这个女儿还是很惦念的，小丫鬟到了婚嫁的年纪，自已也有心赎身，主仆一场，许知一也愿意成全她，还让红鲤备了礼物给她添妆。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身边又只有红鲤了，现在刚开店，时不时的还是要管一下的，她不方便经常外出，多是红鲤在中间传话，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的，还是得添人，只是合心意的丫鬟哪有那么好找呢？想想也是发愁？
日子平淡，大家都在猫冬，主仆俩谁也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
这天日暮时分，风雪依旧，寒气刺骨。红鲤急急的跑了进来，后面像有人追赶似的。“少夫人，少夫人”
许知一还以为怎么了？忙问：“何事？”
红鲤咋咋呼呼又悄咪咪的说道：“少夫人，是小六姑娘，她来了，奴婢万万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小六？”卖身葬父说要给她做奴婢的那个，都过去好久了，回来了？许知一也有些惊讶！“她在哪？怎么说的？”
“奴婢是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被她拦了下来，说是事情解决完了，回来兑现承诺，可能在外面打听了季家，知道少夫人的身份，怕给您惹麻烦，就没有贸然上门，一直在外面徘徊呢，这不正巧看到奴婢了。”说着又补充道：“奴婢瞧她又瘦了，整个人风尘仆仆的，连眼圈都是黑的。”
许知一想了下说道：“我此刻不便出门，你去问她，晚些时候，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要是不行，就三天后到城南的馆子找咱们，拿些银子给她，让她先找地方吃点东西。”
当天夜里，小六就来了，黑布遮面，穿着利索，瘦了不少，还是一样的清冷，开口就是拜见主子。
许知一让红鲤给她搬了把椅子，三个人才慢慢聊了起来。
许知一：“事情都处理完了？”
小六：“处理完了，义父他老人家想长眠澜州家乡，奴婢走了一躺。”说的云淡风轻，全然没觉得，这对一个女子而言，有多不容易。
许知一认真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小六，你已知晓了我的身份，想必也打听到了我的出身，当初帮你，一是觉得你真的遇到了难处，心中不忍，二是出于欣赏，并没想那么多，你能守信前来，我真的很欣慰，但做人奴婢最是无奈，你有真本事，是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再说。”
小六：“多谢夫人体恤，奴婢想的很清楚，跟着您，就是最好的选择！”
许知一沉默了许久，才郑重的问道：“你确定！不会后悔！”
小六：“奴婢确定，绝不后悔。”
许知一：“先告诉我，你的真实出身和过往，都会些什么？身后有没有什么麻烦？你可以选择不说，说了就必须是实话？”会这么问，是因为她感觉这小六不是一般人。
事实确实如此，小六是个弃儿，没名字也没身份，什么都没有，记事起就住在慈幼院，十岁时被姑姑们送给了一个老头子，和好几个女孩子关在一起，一个大姐姐偷听到了对方的谈话，打翻了油灯带大伙逃跑，不过没逃掉，被一刀毙命，混乱中她被推进了河里，侥幸逃过一劫，被途径的义父所救。
义父不是个好人，过的是刀口上添血的生活，只所以养她，是因为她的眼睛像极了义父早逝的闺女，也确实拿她当闺女养了。
十岁开始练武，奈何资质一般，七年过去了，武功依旧平平无奇，唯有轻功拿的出手，能力顶多自保，倒是会些医术，还懂一些易容之法。
因为武功实在不够看，义父怕她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并未带她入行，独自一人生活在山脚下，偶尔也帮人送个信跑个腿看个小病什么的，甚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不久前，义父接了个任务，对方死了，他也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硬是撑到了山脚下，让她快点离开，还要她立誓永不入行。
她答应了义父，此生哪怕是为人奴婢，也绝不过刀口上添血的生活，义父一生珍爱义母，她将义父烧了，骨灰和义母一起埋到澜州山上。
澜州挺远的，手上的银钱根本不够，综合下来，就有了卖身葬父的事情。
许知一听着不免唏嘘，小六这人生也是曲折又幸运；但她更好奇这古代的易容术，好奇这肖似潭莉的面容究竟长的什么样？于是她问：“那你实际上长什么样？能让我们看看吗？”
小六：“可以，奴婢卸了给您看。”
除去伪装的小六，和潭莉一点也不像，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美的很清冷，配上这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势，恰到好处，只是过于苍白，都没什么血色。
红鲤不信邪的上手掐了一把，确定是真脸后，连连称奇。
小六被留了下来，随了义父入行前的姓，许知一给她取名叫云雀，三人商量好了，等牙婆上门，她便找机会混进来。
没几日，牙婆就上门了，轮到落英院时，已经没剩什么人了，全都是前面挑剩下的，几个丫鬟，要么没精打采，要么长相不堪，都低着个脑袋，被牙婆呵斥了一通，才勉强打起点精神。
许知一理所当然的选了长着满脸痘痘的小六，直接改名为云雀，连卖身契一起要到了落英院。
一出一进，新丫鬟长成这样，价钱是草儿赎身银子的少半，王管事见她这么懂事，就直接做主给了她，面上恭喜，心理却骂她是个蠢货。
许知一才不理这些，她高兴的不要太明显，她和红鲤不知道的是，其实她们和小六之间，还曾有过一壶水的缘！
解决了一桩大事，许知一心里美美哒。关注点又放回了店里，开业一月有余，她还没怎么去过，冬至前让人晒了一批腊肉，也该去看看了。
只是准备出门时被季珩拦了下来，“你要出门？”
许知一：“是啊！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季珩：“非必要就别去了，这些日子最好都不要出门，安分的呆在家里。”
许知一听着有点懵，她最近乖的很，都没出去过。“我哪里不安分了。”
季珩：“城南。”
许知一：“不过就是点小生意，不行怎么滴，不赚钱你养我啊！”
季珩沉默了一会，回了句：“也没见饿着你。”
许知一无语，实在懒得和这种没有生活品质的人，讲究什么是追求。
见她不说话，季珩又道：“家里近来事多，三哥在外面闯了祸，族中泼皮也不少，夫人被烦到不行，手头上都紧，财不外露的道理，你应该懂。”
许知一：“知道了。”
她当然懂，她赚的银子是她的，谁想抢都不行。
到了腊月，日子就过的更快了，小寒这天，在外游学的二公子终于回来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落英院，当时的许知一也在书房，她明显的感觉到，季珩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原本还可以的情绪变差了，身上还隐约的有了一丝戾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二公子季旭，季家未来的家主，她还没见过，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性子？但愿不要像季明那个色胚一样。
有时候就那么奇怪，有的人也更经不起念叨，没两天，二公子季旭就亲自到了落英院，还带着二少夫人，男的斯文儒雅，女的温柔娇美，看着还挺般配的。
简直稀客到不行，四公子的挑衅不算，这是许知一进门后，第一对正式上门的季家人。
当时的许知一和季珩正在院子里遛弯，季珩声音极淡的行礼。“二哥、二嫂怎么来了。”
许知一也上前见礼，打招呼道：“二哥，二嫂。”
季旭：“许久不见了，来看看五弟，这是在做什么？要出门吗？你腿脚不便，还是少出门为好，这么冷的天，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他定眼看着轮椅上沉默的少年，语气缓慢的说道。
许知一在心里掂量着这对夫妻，怎么看都不单纯，而季旭也在轻轻的打量她。
“这位可是五弟妹？”他出门游学，家里为了让他安心，连老太爷病重都没通知实情，只知道季珩给老太爷冲喜，娶了个村姑，他还以为貌若无盐呢，没想到今日一见竟还是个难得的大美人，但也就惊讶了一瞬，便恢复了。
季珩语气客套的回道：“正是许氏，多谢二哥关心。”
季旭不以为然的说道：“客气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五弟近来还经常腿疼吗？有没有看大夫？若是疼的受不了，一定要说出来。”
季珩：“疼习惯就好了。”
季旭：“看看，都多大了，还是这性子，弟妹啊！五弟自伤了身体后，这脾气是越发古怪了，若平日里，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包含些，他不便到处走动，你就在院子里多陪陪他。”
许知一：“多谢二哥关心，照顾夫君本就是妾身份内之事。”
“这就好！”季旭说道，还不忘记吩咐二少夫人，“过两日就腊八了，夫人到时候也带上五弟妹吧！”
二少夫人：“是！”
夫妻两人就这样决定了许知一的时间，又和季珩寒暄了一会，才离开。
许知一对季珩说：“真是看不出来，你二哥二嫂还挺关心你的。”
季珩：“是挺关心的。”
许知一：“二嫂从不拿正眼看我，没想到你们兄弟俩感情还不错。”
季珩沉默许久，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不错。”
许知一：“真是这样的吗？”
季珩理也没理她，推着轮椅自行离开了。
晚些时候，许知一又问凌波：“你家公子与二公子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凌波：“少夫人说的，小人不明白。”
许知一：“是不明白，还是不想说？二公子同你家公子好像是同期的秀才。”
凌波：“是的。”
许知一：“这么说来，两人不睦已久？”
凌波：“没有的事，少夫人无凭无据的，怎能随意猜测。”
许知一：“是不是随意猜测，你说了不算。凌波，你要知道，这家里除了我，没有人会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