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关于银子的问题
日子一天一天的往前,许知一的处罚并没有因为老太爷醒来而减轻,抱拙园回来后,又继续关禁闭。
抄完家规后的季珩,更没事做了,又变回原来的死样子,他也不出门,更没什么话说,一天到晚都很安静,不是看书,就是坐在窗户边发呆,书房的气氛诡异的让人抓狂。
许知一没有拯救失意公子的意愿,但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多少有些交集,她实在见不得有人天天是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季珩,这个字念什么?”“季珩,你帮我读一下这篇呗!”“干吗?那我就是不会才问你。”“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读书人!”这是许知一,没错,她给季珩找了点事做,反正她急需扫盲,有现成的先生不用白不用。
然后,书房中就时不时会传出两人互怼的声音。
“聒噪!出去!”“真是块朽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是季珩。
季珩开始怀疑许知一的身份,也不怪他怀疑,许知一的行为实在另人感到奇怪。一个连笔都握不好的人,用起炭笔来,速度却奇快,用行云流水形容都不为过,炭笔的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其实就是木炭粉磨的。
她看书很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也有《论语》,《诗经》,《山海经》,《大祈律法》,《风物志》这类的,身为女子,她的书籍里竟是没有一册女四书。
说她笨吧!又聪明的不像话,有的看上两遍,就会背诵,比如《诗经》,《论语》,只偶尔会念错字;说她聪明吧!又特别笨,有的通篇都在要问:“这是什么字,那是什么字”,说上三五遍都记不住,实在是让人头疼。
“没人教过你吗?女子要以夫为天,不可直呼夫君的名讳!”
“没有!我是孤女,你忘了?名字起了不就让人叫的,不叫你季珩叫什么?要不我叫你珩哥哥吧!季哥哥也行,或是相公、夫君…随便你喜欢?”
听着许知一故意拖出来的声音,季珩头皮一阵发麻。“还是叫季珩吧!”
他就没见过像许姑娘这般脸皮厚的女子,你说你的,她根本就不当回事,冷脸也没用,一点尊卑都不懂,还特别喜欢使唤人,惯会说风凉话,顶嘴的理由五花八门的,坐没坐相,比起吃茶,竟然更爱白水,说什么健康,一点女子的样子都没有,怎么看怎么糟心。
凌波找人查过了,说她十一岁前从未离开过五柳村,跟着祖母艰难渡日,温饱都成问题,不会别的,更不可能识字,形象气质也不似如今这般。
李家查到的也是大字不识,女工针织一概不会,是个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窝囊性子,行事更是怯懦蠢笨,粗俗不堪。
长的吗?李家说越长越难看,五柳村则认为是个美人胚子,许家的女孩就没难看的,许知一生来,手腕处便有朵桃花印记,任谁都不会记差的。
季珩也看到了,和村民们说的一模一样,恰巧证实了她的身份,但他还是怀疑,前后变化太大了,农家孤女是真,但这内里鬼精鬼精的,那来半丝怯懦,这身气度,任凭许李两家怎么养也养不出来。
“吃饭了,季珩!”一个有心试探,一个过于无聊,两个人会偶尔一起吃饭。
季珩腰背挺直、坐姿端正、吃相优雅…许知一吗?餐桌礼仪还可以,就是多了些随意,饭量也比那些所谓的贵女大。
季珩向来沉默,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许知一却喜欢吃饭的时候聊天,一起吃饭也很没意思,但总比她一个人强,共餐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不浪费粮食,许知一偶尔会将自己没动过的菜肴给季珩,不管她递过去多少,到最后都能空盘。
许知一后来才知道,季珩的饭量是真不小,之前估计都没怎么吃饱过,所以尽管有洁癖,也没矫情的拒绝。
俗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季珩虽然一天到晚都在轮椅上,身体似乎也有其它毛病,总是咳嗽,还比正常人怕冷,看着病病弱弱的,但抵不住也才十七八,是真能吃啊!
许知一因为自己也挑食,又一时脑子抽风同情了季珩,就把自己坑了。伙食是好了,但荷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瘦,没办法,想吃好的就得加钱,季家就是这规矩。
每次想到这些,许知一就有些感慨,一日闲来无事,她便问:“季珩,你说我要是向夫人说想在院子里设个小厨房,会怎么样?”
季珩冷冷的回道:“警告你不要痴心妄想,还会罚你再多抄几遍家规。”
许知一:“这么严厉的吗?那我问你,你都已经成婚了,你们家什么时候才能分家!”她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厨房,想吃点好的。
季珩都没看她,只是平静的说道:“又胡言乱语,父母在不分家,季家是有规矩的人家。”
哼,当我感觉不到?你和季家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没准心里比我还想分家。
于是许知一问了个比较严肃的问题:“你会休了我吗?或者你就直接找个理由把我休了吧!”被休也挺好,这样离开也可以,到时候带着红鲤,包个山头当地主,做些买卖什么的。
可能是问题有些意外,也可能是别的,季珩总算抬眼看她,只是那眼神像看一个傻子:“你知道被夫家休弃的女子,都是什么下场吗。”
许知一:“说来听听?”
季珩:“女子被休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娘家的态度决定了日后的命运,有的以死谢罪;有的只能投奔寺庙;有流落风尘的;也有侥幸的再嫁的;但更多是孤独终老的,一生都被人欺负和厌弃,抬不起头来…”
许知一:“这么恐怖的吗?”
季珩无语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家族兴衰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知一想了想又问道:“那什么情况下你会休了我?”
季珩面无表情的说道:“出墙,忤逆。”
许知一听完后心想,这么说她暂时都要和季珩绑在一起了,真要是这样,那有些事就必须算清楚。
她又问季珩:“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可能分家,也不打算休了我,然后我们要一直住在季家,那你了解自己的饭量吗?你知道什么叫半大小子,吃跑老子吗?”
季珩,“”
许知一:“不明白是吧!那我直接问吧!你何时将你的银钱交给我保管。”
季珩这次一下子明白了,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还有一黑再黑的趋势,他停顿了许久,才气愤的说道:“下月的月钱都给你。”
许知一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也没多少啊!你就没有其它收入了吗?该不会是背着我藏了私房钱?”
季珩咬牙:“许姑娘,请注意你的言辞。”
许知一耸肩道:“别急吗?喝杯茶润润嗓子。”话却并没有就此打住,她又说:“季珩啊!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你天天无所事事的呆在书房里,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季珩:“你说我为何天天呆在书房?”是谁把他踢下床的,是谁让他抄家规的,又是谁赖在书房不走的。
许知一:“这个吗?我理解!但是,你做为一个成了亲的男子,养家糊口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吗?日子还长着呢?要花银子的地方也很多,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许知一!”季珩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全名,脸再度黑了。
银子是个好东西,没人会不喜欢,但这个季珩真没有,从前有娘亲护着,他不用操心这些琐事,后来是一心求学,没空想这些,缺衣少食也就这么过了。腿残后就更没心思了,季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眼的无视他了,虽然茅屋草舍,缺食无衣,但每月四两银的月例都有在发的。
这些年日子清苦,主仆俩时常捉襟见肘,但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许知一是市侩了些,但有一点她没说错,日后要花银子的地方还很多,何况他这种情况,好像确实应该好好想一想。
他问凌波:“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凌波思索了片刻,才开口说道:“不瞒公子,已经没有了,之前为了调查少夫人,都花光了,现在还赊着褚大夫的药费呢?”
哎!公子的腿都治了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什么起色,褚大夫到现在都没个准话,不知道要治到什么时候?公子还一心想着离开季家…
季珩:“去向许姑娘借点吧!明天也该去看大夫了。”
“借钱?我没有?赊了大夫的药钱?那你们公子知不知道,我没收到聘礼也没嫁妆可言,要借也可以,让他自己来。”凌波来借银子,被许知一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借钱免谈!
结果没想到季珩真来了,他尴尬的摸了摸耳朵,说道:“借我点银子?”
许知一皱眉说道:“我为什么要借你?”
季珩:“我会还的,过几日就发月钱了,都给你行了吧!”
许知一:“这不是之前就说好的吗?再说这点月钱也不够啊,还是说你日后都打算不吃不喝了?”
季珩:“后面四个月的都给你行了吧!还是说你想看我饿死才高兴?”
许知一:“怎么这么说话呢?你死了我不就成寡妇了?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不吉利?”
季珩没好气的问道:“究竟怎么样?才能借?”
许知一借机开口:“以后的月钱都要给我?还有不能对我视而不见,有话要好好说?”
季珩瞪了她好一会,才挤出一个字,“好!”
“红鲤,去拿吧!多拿些,大夫的银子不能欠!记得把账目记清楚了,让凌波确认。”许知一有点肉疼,自己还真是可怜,嫁个丈夫还得往外贴钱。
季珩的脸再一次黑了,心里不断的想着他怎么娶了这么一个糟心的女人。
他走后,许知一也在想,男人这玩意,真是败家,还是得想办法赚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