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太爷教子
许知一在落英院苦逼练字的时候，季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老太爷醒了，大夫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日后好好养着就行。
季老爷在一旁亲自伺候着，卧房中，他刚接过帕子，帮老太爷擦干了嘴边的药渍，又细心的将老太爷身后的靠枕撤掉，扶他重新躺了回去，一切都做的自然而然，可见是做惯了的。
老太爷平稳的躺回枕上，脸色蜡黄无一丝血色，脸颊也瘦得脱了形，但其实这已经是他从鬼门关闯过来后的样子了，之前很长的时间里，都是昏迷不醒。
“父亲，今日可好点了，我让厨房准备了一些吃的，待会您多少用点。”季老爷殷殷的问道，老太爷见好了，他那高悬的心才能安心的放进肚子里。
老太爷拍拍他的手回道：“好多了，你也坐！陪我说说话吧！”
父子俩说着话，其实主要是季老爷在说，诉说着老太爷病倒后的种种，说他如何紧张，四处奔波求医，提到了季家众人，还说到了季珩成亲冲喜一事，心中始终有些不平。
李家不过是个小县里的商户，若不是机缘之下救了自己，是没可能和季家结亲的，季珩虽说是个庶子，也不受待见，但被人这般下脸总是不爽的，好在老太爷醒了。
老太爷听了，也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床边消瘦了许多的季昌淇，也是百般感慨，这个儿子是老妻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夫妻二人捧在手心里把他养大！自小被宠坏了，锦衣玉食的，养成了个只知享受，不知奋进的废材性子，无能是无能了些，但孝心可嘉，为他寻医求神，衣不解带，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就这般吧！好好培养旭儿才是正事，老太爷又到嫡次孙：“旭儿游学到那了？近来学业可好。”
季老爷：“前几日来信说在北边，还说这一躺出门，收获很大，增长了不少见识，先生夸他文章有进步，来年可以下场，您生病的事，没和他说，要是知道了，定会赶回来在您跟前尽孝的。”
“不告诉他的好，我这不是醒了吗？来年就乡试了，别让他分心。”老太爷心想，都过去这么久了，起复之事基本是没有指望了，季家能否重回京城，就看季旭了，他虽比不上季晔，但勤勉努力，知道上进，若乡试会试皆能高中，借着本家支持，将来的前景也差不多。
要是季晔还在就好了，现在至少也是个进士了，哪样一个品貌上佳的天才少年，才华横溢，惊艳绝绝，为人更是谦逊有礼，连先生们都说，有希望一路登顶，要是还在，季家未来不可估量，可惜天妒英才呐！哎！
其它几个，季明风流，季然浪荡，两个都是纨绔，这辈子约莫就这样了，季礼看着聪明，也没什么读书的慧根。
季珩倒是有些天赋，只可惜命不好，是个庶子，性子还孤僻难驯，实在不讨喜，白氏出身太低，又以那样不甚光彩的方式没了，还有季悦的失踪…
家族承嗣乃是大事，岂能儿戏，若是将时间和精力放在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子身上，他若听话还好说，若不听话，难保日后不会和嫡支争权，季家若是让这样一个庶子压过了嫡子，岂不是令祖宗蒙羞。
何况自家现在这样，势必还需本家扶持，一个庶子能有什么大出息。
老太爷越想越远，人越老，越胆小没出息，一颗被捶打过无数次的心，想着罢官前后截然不同的人生，这几年在淳县蜗居的憋闷，还有这些个不争气的子孙们，顿时心酸的成了一汪水。他还不能死啊！无论如何都得把这口气牢牢吊着，将儿孙们都安顿好了，才能放心。
老太爷醒了，冲喜一事也便有了定论。这天季管事派人来报：“五公子，老太爷想见见新媳妇，请您和五少夫人一同前去。”
老太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好不好相处，为什么要见她？许知一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被季珩提醒谨言慎行。
小厮将两人引到了内间，与想象中养病的房间很不同，内间并不昏暗，甚至有点过于明亮，开着窗户，阳光照了进来，映着墙上的字画亮堂堂的，床前斜挡着一架福如东海的屏风，桌子上摆着精致的茶具和纸笔，角落里还有着几盆松柏盆景，摆件大气，熏香清雅，整个布置端正又舒适。
老太爷虽是一脸的病容，但颇具威仪，周身自带着一股凌然，任由季老爷扶着，坐在主位上。
季珩进屋后，并没有太上前，而是隔着些距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拜见祖父；拜见父亲。”
许知一身份低微又有些尴尬，婚事办的匆忙，婚后连茶都没敬，这也是第一次见老太爷和季老爷，此刻也是硬着头皮，给两位长辈行了大礼：“知一给祖父请安，给父亲请安。”
季老爷意思的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老太爷尚在病中，声音有点飘，话语间完全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问许知一：“叫什么名字？”
“回祖父，孙媳姓许，名知一。”老太爷没让起来，她就继续跪着回话道。
老太爷：“可识字？”
许知一恭敬的回答：“识得一些。”
老太爷：“听说你与李家断了来往，可是真的。”
许知一：“是的。”
两人的对话非常的干巴，老太爷也没多问，最后只说了一句：“既如此，便要安分守己。起来吧！”
许知一松了口气，可算让她起来了，只不过这番话感觉像话里有话。
随即就听到老太爷对季珩说：“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你母亲也是为大局着想，可有什么想要的，但提无妨。”
老太爷此次能从阎王殿的生死簿上回过魂实属不易，用季老爷的话说，就是老太爷福星高照，季家儿孙孝行可嘉，季珩夫妻俩也冲喜有功，只不过新娘子由李变许，老太爷才想见见这对夫妻。
季珩：“孙儿不敢？”
老太爷：“是不敢觉得委屈，还是不敢居功提要求？”
季珩：“许氏这样很好，孙儿不委屈，能为祖父冲喜，是孙儿的福分。”
老太爷：“你有这份认识便好，你母亲派人调查过，那李家大姑娘与乔家远房一位三公子走的很近，那人还是承恩伯的内侄，近来已有议亲的打算，既然季李两家已无关联，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可明白。”
季珩听了，毫无表情的说道：“孙儿明白？”
老太爷：“明白就好！世事皆有定数，做人有尺，凡事有度，不可强求，姻缘如此，嫡庶尊卑亦如此，世人都要谨守这些名分礼数，才能有序，家族荣誉不容有损，心怀妄念，若不加以克制，就会使内心无明。”
季珩表情依然，淡定的回道：“多谢祖父教诲！孙儿知道了。”
老太爷换了个姿势，摸了摸胡子说道：“嗯，你现既成了婚，也算是个大人了，日后更要谨言慎行，修身立德，安分的过日子，知道吗？”
季珩恭敬的回话，直到老太爷有些累了，让他俩回去，两人才行礼告退！
许知一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祖孙三人，虽然她并不清楚老太爷的真实意图，但也感觉这些话说的意有所指，季珩这个人，在季家还真是不讨喜，从上到下的态度似乎都一致的。
夫妻俩走后，季老爷就有点按奈不住了，他先前一心只关注老太爷，换人一事也没细问，也是至今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一回事。
心里就有那么一点沉的问道：”父亲，您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这李家不愿嫁女是另结了他人？实在是可恶，儿子念着旧情，力排众议应了这门婚事，之前又一直顾着您的身体，没有细想，还以为她们是见五郎废了，瞧不上，原来是这么回事，父亲，打狗也要看主人，五郎再不受宠，也是我季家儿郎，岂是他李家想结就结，想换就换的，这般羞辱，季家不能忍，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季老爷能想到的，老太爷岂能想不到，但他不是季老爷这般没脑子，顿了一会才道：“李家行事确实可恶，但两家关系特殊，事已至此，休要再提。你应该明白，我将此事告知五郎，是希望他认清现实，日后再无妄念，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你若是心中不甘，就去”老太爷悄声吩咐了儿子一番，具体说的什么，只有父子俩知道，但季老爷从抱拙园出来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
抱拙园与落英院之间，距离甚远，回程的路上，只有两人，许知一觉得季珩的情绪不太好，便安慰似的问道：“你还好吧！”
她心里想，古往今来，被带绿帽总被认为是男人最耻辱的事，其实对谁而言都挺耻辱的，更何况这是古代，有几个男人能真的忍下这口气？
她还以为李迎玉是因为季珩残废了，才不想嫁，原来背地里早就另结了新欢，自己和季珩不过都是这场算计里的炮灰，自己倒无所谓，反正迟早会离开，绿不绿的都没什么关系，她又不在意这些。
但季珩不同，好歹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公子，自身又有功名，虽是庶子，选择的余地也很多，定个商户之女就够委屈了，家落身残，定亲多年的未婚妻恋上他人，还悔婚让人替嫁，娶的还是个村姑，这心里，估计得吐血了吧！
“收起你那些无端的猜想。”季珩确实情绪不高，但不是因为李家，一个从未有过任何认知和期待的未婚妻，何谈羞辱一说，不来岂不是正和他意？他只是没想到，都这会了，老太爷还会警告他。
许知一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逞强啊！少年！难过了可以讲出来，老憋在心里，容易得内伤。”其实她只是单纯的想听八卦而已。
“没有。”季珩白了许知一一眼，自己动手推动了轮椅，理也不理的往前走。
身后却陆续传来女子的声音“你别走啊，说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