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交集
白峥从酒店出来以后，上车就回拨了李达昌的手机。
“书记，您找我？”
“你这一天干什么去了？我打电话都找不到你？”
“对不起，李书记！今天真的是特殊情况，我爱人和孩子都病了，全住了院，今天实在是忙蒙了，真的没看到您的电话。”
白峥一口一个书记，叫得很卑微，却又很真诚。
“小璐病了？”
“嗯。”
“怎么搞的？找没找大专家看一看？一定要会诊，不要就看一个科室！”
“没事，书记您不用担心，我能应付过来！”
“这事你要亲自跟陈院长说，让医院务必重视！而且陈院长当年也是因为得到白部长的认可，才成了发光的金子！没有白部长下去调研发现他，他现在就是村卫生院的赤脚医生，谁会知道他还有厉害的本事？你一定要告诉他小璐生病了，他要是知道，肯定会一万个上心！如果他不重视，我就好好去问问他！”
“不用，真的不用。李书记，我自己能处理好，谢谢书记关心！书记，您找我有什么指示，我马上去办！”
“高山镇矿难造假的事情，我跟省委那边联系了，但是还是感觉省委宣传部那边处理得不果断，对这件事处理得很犹豫，我想让你亲自去跟进一下，直到把这件事的热度降下来为止。你记着，一定要迅速消除影响，这对咱们东江市的影响实在是太不好了！”
“好！书记！我马上就去和省委宣传部那边联系！”
“也不用那么着急！明天去处理就行！小璐住院，老部长一定很担心，所以你一定先把小璐的事情安排好，再去忙工作，要是小璐有一点不舒服，老部长有一点不悦，我可就要埋怨你了！别让老部长觉得我李达昌不通人情，还不让他女婿照顾自己的闺女。”
白峥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书记！绝对不会！一定不给您添麻烦！”
“你这叫什么话！什么不给我添麻烦？小璐是你妻子，你必须照顾好了！这也是男人的责任！”
“好！书记您批评的是，我一定把安璐照顾好，不让我岳父担心。”
白峥跟李达昌打电话这会儿，在省委宣传部宣传处处长于晴的办公室里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就听宣传处处长于晴说道：“林佳，这件事的影响力你也看到了，才一天多的工夫，已经发酵到这种热度，我们进行了引导和下架，网民依然主动搜索，高度关注这件事情的进展。但是事实你更看到了，东江市的乡村治理工作做得是很扎实的，不能因为这一条鱼腥了一锅汤啊！”
“但是矿难造假也是事实啊！难道我们进行真实报道还有错？我当时可是带组去的高山镇，我们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拿到的第一手资料！处长，我想再跟您确认一遍，实事求是报道真相，还老百姓一个公道有错吗？再说了，这里的爆料绝不止这点。于姐，你知道像许氏这样一个家族里的兄弟几个都厉害是什么概念吗？”
于晴瞪着林佳，问道：“什么概念？”
“比皇帝老子还牛！”
“林佳，你……唉，你可真是气死我了！谁告诉你的？”
“崔生，就是当时跟我一组那个东江电视台的崔生。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
于晴也算是老宣传处处长，不论是单位里还是社会上，很少有人不给她面子。走到哪，也都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可到了林佳这，她还是顾及林佳父亲的身份和即将升任东江市长的传闻。
就听于晴再次劝道：“不能以偏概全，有些事情只是个别现象！”
“处长，那是你当时没见到那个大别墅，更没让人软禁在里面！你要是去感受感受就知道了！”
于晴听到林佳敢这么和自己说话，终于大怒，忍不住拍了桌子。
“林佳！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给你安排的这项工作，是给你带来麻烦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处长，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您，我们没做错，应该这样处理这种问题！以真相去引导舆论，以真相换取理解，以真相获得共情，这就是咱们应该做的！而且这个新闻还能深挖，你想啊，近年扫黑除恶那么厉害，高山镇怎么他们就没事呢？高启强都听你呼吸里的伤了，老默都不吃鱼了，录音笔都找到了，高山镇咋就没事呢？而且，当初还是高山镇自己请求上级单位去他那野外调查的吧？说是想还原事情真相！那我们现在不就正在还原事实真相吗？”
“林佳，你少在那贫！林书记我见过，那是务实干事的领导，要么不说话，如果说话肯定是深思熟虑过后的良言，可你怎么一点都不像领导呢？”
林佳心想：“于大处长，你可别捧了，我一直不都这样嘛！你当我面夸我爸好，我也不能给你传回去，所以你夸这话有啥用？切！”
但是表面林佳还是随意地开着玩笑：“我大学时处过一个男朋友，那时受他影响比较大，变得嘴贫了，但是现在也不知道他咋就变得老气横秋的！”
于晴听不明白林佳到底是啥意思，干脆问道：“啊？”
“没事，处长！我随便说的！”
“行了，你先出去吧！”
林佳一听处长撵自己离开她的办公室，高兴不得了。
“好的，处长！对了处长，删帖的进度最好再慢一点，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于晴十分无奈，连续朝她摆手，让她不要在办公室继续墨迹。
等林佳一出去，这位于处长就给东江电视台台长冼百乐打了电话。
“冼台长，我们这边联系网信部门和网监总队尽力处理高山镇新闻的事情，你们也要做好舆情监控和引导。”
“一定的，于处长！”
“嗯！对了，你们那有个叫崔生的吗？之前跟我们这的林佳一起去的高山镇？”
“嗯！”
“告诉他不要胡乱报道！”
“好的，于处长，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
“一定要用好人、用对人，要是给自己工作添麻烦的，为什么还要用呢？”
“好，好，处长。”
于晴和冼百乐两个人对话时，云欣正好在台长办公室。她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省委宣传部宣传处的于处长对崔生有所不满。
上次就是因为林佳帮了崔生，导致云欣自己被台长一顿批。
所以此刻云欣更对崔生怀恨在心，见机会来了，就赶紧问道：“台长，按照于处长的意思，不听话的人就得收拾，对不？所以不能留着这种人！就比如崔生，你看我都给他放假了，但是到现在他连个动静都没有。真以为离开单位就不用干活了？”
台长看着云欣好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弹出一句：“你想怎么做？”
“惹了这么大麻烦，必须停职检查。”
台长是个老江湖，才不干得罪人的事情。
他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那是你们部门的事情，你们自己负责，用不着台里领导班子处理！”
云欣听出来台长在躲，也不好再往下说。台长不撑腰，自己得罪人，云欣细想想还是没必要。
就在场面一度尴尬时，白峥亲自给冼百乐台长打去电话：“冼台长，抓紧删新闻，务必做好舆论引导。不管省委宣传部什么动作，你们都不能断了对网络舆论的关注，这是市委李书记的要求，东江电视台务必高度重视！”
“好，白主任。”
“另外，网上署名的那个云欣是谁？为什么不提前跟我们市委沟通，就敢擅自作主把新闻发布出去？”
云欣听到电话里隐约的声音，脸色随着就沉了下来。
就听她急忙解释道：“领导，这跟我可没关系！这次去参加取证的是崔生，不是我！”
白峥听到电话里吵吵闹闹，问道：“谁说什么呢？冼台长！”
“没什么，正好您刚刚提到的云欣在我这！她在这解释这个新闻不是她做的，是她部门的一个年轻人！”
“谁啊？”
“崔生！”
白峥一听，十分惊讶，方向盘都跟着晃了一下。
他心想：“崔生？电视台？韩小芸那天喝多了说过，他老公在电视台工作，在宾馆时又说她老公叫崔生，看来就是这个人没错了！”
“嗯，白主任，您认识崔生？”
“不认识。但不管是谁，你们电视台给市里惹了这么大麻烦，相关责任人必须停职检查！”
“好，好！我们一定按照市委的意见去办！”
白峥挂断电话，台长就对云欣说道：“市里的意见，高山镇新闻的相关责任人必须停职检查！”
云欣赶忙解释道：“跟我可没关系，我就是当时在网上代发一下，跟我真的没关系！”
“谁说跟你有关系了？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行了，你别总在我办公室呆着了！”
云欣见台长下了逐客令，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随即召集了手下几个小组的负责人。
她生气地说道：“按上级要求，崔生先停职检查！张睿，他的工作由你来代！”
“为……为什么？欣姐？”
云欣不屑地瞥了张睿一眼，斥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比我家孩子的疑问还多！”
张睿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国骂：“说我像你家孩子呢？臭老娘们，草！”
但实际脸上却一点不满的表情都没有。
此刻最得意的是白峥，他心里有种动物世界里雄性野兽争夺到领地后的快感和傲气。
从云欣办公室出来，张睿马上给崔生发了信息。
“你在哪呢？云欣又他妈扯事了！”
而崔生正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他走来走去，看得韩小芸直闹心。
“崔生，你他妈消停一会儿！”
崔生看了一眼韩小芸，主动坐到她身边，说道：“没想到爸的心脏病又会突发，但还好是在医院，马上就处置了，估计问题不大！大夫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直接提前安排手术了！你稳定稳定情绪，一会儿很多事可能还要操心呢！不能让妈一个人在那忙活！老人会吃不消的！”
韩小芸带着泪花瞪着他，骂道：“你说得容易！之前是约的是省里专家来手术，可是现在手术的医生都是咱们县医院的！要是他们医术不精，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呐！”
崔生又安慰道：“不会，现在技术都发达，主要比的是设备！我刚才还去问了，咱们县医院的设备也都是最高档的，肯定没问题！”
“放屁！崔生，我他妈告诉你，今天我爸要是有一点问题，你逃不了干系！”
“你说啥呢？小芸？”
“我说啥？他们就是因为压力大，所以身体越来越不好！你平时总抱怨我娘家帮不上你，他们表面不说什么，但其实都走心！而且，他们就想要个孙子，你天天推三阻四，什么没钱养不起，等条件好了再要！可是现在呢，我爸还没看到外孙子，就已经躺在手术室里了！都是你，崔生！你他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鬼！”
崔生一听，也来劲了，反驳道：“之前你有钱吗？你有条件吗？你想生孩子，那你倒是攒钱呐！你轻点花！你不是总想给你们老板金鑫打溜须吗？你不是还想维护好你周围那些塑料姐妹花吗？你不是总想活得人五人六、油光水滑吗？”
韩小芸也争辩道：“那不是你总说的吗？先敬罗裳后敬人！”
“对，我是说过！但是我还告诉过你，鱼和熊掌不兼得，你咋没记住呢？你想要这个，就别想要那个！想要像个人似的撑脸面，就不要再去想生孩子的事情！”
两人正在争吵之时，就见一个要往手术室进的年轻医生喊道：“家属，别吵了！这里是医院，要吵去另一边吵！”
年轻医生清了清嗓子，又问道：“谁是韩小芸？你是韩小芸吗？”
“是。”
韩小芸走到医生身边。
年轻的医生看了看她，说道：“你挺厉害啊，能让省里的顶尖专家大晚上特意赶过来！院长亲自嘱咐过，这场手术必须让省里专家亲自去做，然后由县医院拿出最好的设备全程保障！一会儿院长也会来，我先过去了！你们别吵，能请到大专家来，那都是好事，估计你们也费了不少的力气！实话说，这小小的县医院虽然设备都有，但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大专家！现在有大专家亲自做手术，相信老人的手术一定会特别成功。”
年轻医生刚走，院长就带着省里的大专家来了。
院长走到韩小芸说道：“韩总，白主任特意交代过，让我们尽心尽力！”
韩小芸连声道谢：“谢谢院长，谢谢院长！”
院长看了看身边崔生，笑着问韩小芸：“这是您弟弟？”
“啊，不是。”
然后也没继续介绍。
崔生也迎上前去，跟院长解释道：“我是她爱人！”
院长瞧了一眼崔生，嗯了一声，就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韩小芸看着大专家们进了手术室，心里立即涌过一阵暖流。
刚才崔生来电话说父亲突然发病时，韩小芸正在从外市回县里的路上。着急之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白峥，马上打了电话过去。
没想到白峥竟然能马上就把省里的专家连夜请过来为父亲治病。
韩小芸又转身看了一眼站在那傻呵呵陪笑，并且什么都做不到的崔生，在心里甚至开始作呕。
她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又想了想以前父母催生的情景，竟萌生了一个奇怪又大胆的想法。
“与其都是生孩子，为什么不能让白峥跟我生？有个白峥一样的父亲，至少我的孩子就可以不用再像我一样辛苦，也可以挤进那个少奋斗几十年的圈子！既然如此，又凭什么要我的孩子将来有个像崔生那么没用的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