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父债
“你是故意引诱俞天的吧？”
一回到主屋，俞枫就放开了她，神情阴沉得教人害怕。
不过她不害怕。
“你在说什么……”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她佯装听不懂他的话。
他盯着她楚楚可怜的小脸看了一会儿，接着冷笑一声道：“阎欣然你是不是觉得你无论做什么，我都能接受？”
“我没有……”她委屈地眨了眨眼，看起来无辜极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你缔结契约的本意？”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覆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摩挲过她娇嫩的雪肤，好似要留下痕迹般。
“我没误会……”她弱弱地替自己辩解，“你是想让俞天死心才和我假结婚。”
“原来你还记得。”他语气虽淡却透着丝丝怒意。
“嗯，记得。”她想点头，但他的长指不让。
“那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俞天？”他问得很轻也很冷。
“为了使他不再来招惹我。”经过这次以后，俞天要是还来招惹她，不是他贱就是他傻。
“用这种伤害他的方式？”他盯着毫无愧疚的她。
“伤害？”她柔柔地反问他，“你不也在伤害他吗？”
闻言，他倏地松开了手。
“所以……”她望着神色不明的他，试探地问道，“为什么你宁愿伤害他，也要掌控他的人生？”
为什么？
所有人都问他为什么要收养俞天，问他为什么想不开。
因为这是债——…
十六年前的雨夜，他派人找到了在俞家门口丢下俞天的女人。
当他按着属下汇报的地址，亲自来到这间公寓楼的地下室时，他惊讶了。因为这里的环境糟糕得出乎他的想象。
忍着角落里秽物散发出来的气味，跨过那些倒在地上的醉汉，避开问他要不要进去玩会儿的莺声燕语，他穿过灯光迷离的走廊，走到最里头的小屋子前。
在推开那扇虚掩的门之前，他有过片刻从迟疑。
不过他还是推开了那扇门，然后他就看见躺在沙发上好似行尸走肉的女人。
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是你……”
而女人睁开空洞的眼睛，也认出了他：“这不是俞枫俞少爷吗？现在已经长这么高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他仍记得七年前父亲第一次领着他巡视合作工厂时，这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央求他父亲不要中断和她家工厂的合约。
而父亲确实也答应了，只不过是在拿到工厂的专利以后。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听见他的提问，女人忽然笑了，“俞少爷，这话你应该去问你父亲。”
他微微皱眉地打量着女人，她比七年前看起来更加瘦弱，穿着吊带长裙的她毫不掩饰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以及针眼。
“你居然染上了药瘾。”
“很吃惊吗？”女人连头都懒得抬，“比起操蛋的这边，还是那边来得比较好。”
“你在胡说什么。”他沉下脸色。
“我没胡说。”女人好似困极了打了个哈欠，“我呀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去思考。”
“这就是你把孩子丢在我家门口不管的理由？”
“什么孩子？”她轻嘲地开口，“我唯一的孩子已经在离婚的时候被他父亲带走了。”
“你…离婚了？”
即便是离婚，她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他想不通。
仿佛看穿他的困惑，她吸了吸鼻子，无精打采地缓缓道：“我做了你爸的情妇后就离婚了。”
她果然还是做了他父亲的情人。
但若是这样她也不该在这里，他父亲虽然混蛋，却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自己的情人。
除非……
“我怀孕了。”
她仰视着站在沙发前的他，语气平静地说出令他震住的消息。
“我怀上了那个野种。”
“你的意思是……”那个被她丢在俞家门口的小孩是他父亲的孩子，他的弟弟？
“俞少爷你表情都变了呢。”女人有些幸灾乐祸道，“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再是俞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他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你父亲本想让我打掉这个野种，但我怎么可能如他所愿。”提起他父亲，女人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成一团憎恨的火焰，“他越不想要这个野种，我就越要生下来。”
“你是想拿这个孩子报复我父亲？”
“不行吗？”女人似疯似癫地笑道，“他毁了我最重视的家，我也要毁了他重视的……”
他打断女人的话：“你弄错了，我父亲他不重视我也不重视我母亲，他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家。”她这种报复方式只能毁了她自己还有那个无辜的孩子。
“俞少爷，弄错的人是你。”女人纠正他道，“你从没想过你父亲在外面有那么多情人，却只有你一个继承人的原因吗？”
“……”
“我们每个人都长期吃着药，一旦被他发现私下停药……”提起这件事，女人仍觉得可怕，“那个男人根本就无血无泪。”
关于这一点，他是认同女人的。
正因为认同，他才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你既然知道他冷血无情就更应该清楚你做的这些毫无意义。”
“有意义哦。”女人看着他，突然问道，“你母亲的名字里是不是带着一个‘香’字？”
“是。”沈香，他母亲的名字。
“这就对了，你父亲和我睡的时候喊过‘香儿’这个名字。”女人讥诮地扯了扯唇，“你父亲其实深深爱着你母亲，好笑吧，明明在外面有那么多情妇，其实他心里只有你母亲，也只觉得这世上唯有你母亲才能生下他的继承人。”
不，这一点都不好笑。
“所以你要拿一个无辜的孩子去报复他？”
“俞少爷。”女人顿了顿，“你父亲是一个混蛋，报复一个混蛋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更混蛋。”
“行，我就当你是想报复他，那你为什么等了四年才丢下这个孩子？”她如果真像她说的只为报复，完全可以一生下孩子就遗弃孩子。
“你不全是因为恨才生下那个孩子吧？”
“我就是因为恨。”女人面无表情地说，“之所以等四年是我要等你接手俞氏。”
“等我接手俞氏？”他的眉皱得更深了。
“俞少爷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女人的话令他微微一怔。
曾几何时他也听到他的父亲这么说过相似的话。
“阿枫永远都不会成为我。”
“如果还是你父亲掌权，这个野种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女人说到“野种”二字时眼底掠过一道抹不平的痛楚，“我只能等待，等你长大等你接替你父亲……”
“你觉得我一定会收留这个孩子？”
女人点了点头：“那天在厂里你突然提起你母亲就是想帮我，对不对？”
“……”
“俞少爷你只是表面上瞧着冷漠，但我知道你是一个温柔的人，你一定不会放任那个野种不管。”
温柔？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然后他又听到女人说。
“更何况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那天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只记得他一身湿漉漉地上了车又在原地停留了很久才开车回家。
一进门，他就听到母亲的声音。
“阿枫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母亲轻蹙柳眉地望着浑身湿透的他。
“外面雨下大了。”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问起那个小孩的去处，“小朋友呢？睡了吗？”
“他在颜管家的房间里。”提到小孩，母亲的脸色并不是太好，“阿枫，这小孩不是你的孩子吧？”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和母亲解释孩子的来历，便听见母亲幽幽地开口：“阿枫你不要骗我，我拿那孩子的头发和你的头发做过dna鉴定了，他和你没有亲缘关系。”
“你说什么？”
他上前扣住母亲的手腕。
“我说这个孩子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不理解他为何会变了脸色的母亲，只重复了那份鉴定结果，“他不是你的孩子，他和你毫无关系！”
那个孩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他失神地松开母亲的手腕。
“阿枫？”
“俞枫？”
柔美的嗓音将他从深若泥潭的记忆里拉了出来，他抬头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等着他答案的她。
“我既然收养了俞天，就要为他的人生负责。”
这是他的回答。
“但不是每个责任你都负责得起。”她别有深意道，“俞枫，你是你，俞天是俞天，你不可能事事都替他安排。”
“你不要和我讲道理。”他盯着她娇俏的小脸，低哑着嗓子道，“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背负太多、太累，我想让你放松一些……”她刚反驳完他的“指控”，就被他一把捉住了胳膊。
“你如果真想让我放松，那我教你该怎么做。”他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两条长腿将她牢牢固定在身前。
深不可测的黑瞳紧紧盯住她，宛若绸布的嗓音沙沙地擦过她微烫的颊侧。
“做你唯一能取悦我的事吧，阎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