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叔叔
“俞总你还不回家吗?”
秦助理微微惊讶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后头的俞枫,她还以为他新婚第二天会早点回去。
“……”
平常还会说“不急”、“等等”的俞枫今天却一言不发,专心致志般地盯着眼前的屏幕。
见俞枫不说话,秦助理主动提起今天给阎欣然授课的事:“对了,俞总,太太她呀很聪明,我稍微点拨一下,她就学会了。”
“……”
“我觉得不用一星期,她就能来当您的贴身助理。”
闻言,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这件事不用太着急。”
着急?秦助理愣了愣,着急的明明是这位俞大总裁啊,大早上就叫她过去给阎欣然上课,现在又和她说别太着急?
他不觉得他说的和做的互相矛盾吗……
其实俞枫也知道自己很矛盾。他一方面想把阎欣然带在身边,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时时刻刻见到她。
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昨晚的记忆,他不自觉地黯下眸色。
他已经努力使自己沉浸在工作里而不去想她,只是属于她的香气似乎仍絮绕着他,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就是一条不该被触碰的红线。可他昨晚偏偏碰了还差一点做到最后。若不是最后找回理智,他真有可能……
“俞总?”
“什么?”他回过神地看向秦助理。
“就是上个月你答应接受杂志采访的事,杂志的负责人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有空……”秦助理把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再说吧,我最近没空。”
“好的。”秦助理点点头。
在汇报完工作走出办公室前,秦助理忍不住道:“俞总,你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还不如早点下班回去呢。”
他…心不在焉?
秦助理的话令俞枫陷入了沉思。
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俞氏庄园,佣人们住的洋房打扫得和主屋一样干净。
阎欣然跟着何书逛了逛一楼的客厅、厨房还有活动室,她若有所思地听着何书的介绍:“再往里走就是佣人们的起居室,除了管家的房间在二楼以外,其余人都住一楼。”
“何管家。”阎欣然转向身侧的何书,“我能去二楼看一看你房间吗?”
何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应声道:“嗯,请允许我为你带路。”
“有劳了。”
她跟在何书的身后,踏上记忆中的木制楼梯。印象里第六节台阶踩上去会“吱呀”作响,然而当何书踩上第六节台阶时,她并没有听见那昔日的声响。
片刻的愣神之后,她自嘲地笑了笑,都过去十多年了,这梯子肯定是翻修了。
“太太?”
见她没跟上来,何书在楼梯上方停下脚步等她。
她若无其事地迈上楼梯,走到他身边:“我就是在想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结果想来想去发现这儿各方面都很完善了。”
“太太有这个心就很好了。”何书一边客套道一边领着她走近他的房间。
站在记忆的房门前,她望着他打开房门,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布景与她脑海里的记忆重叠着,令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十年了…她又回到了这里,而这一次她是以俞家女主人的身份回来。
素白的手,轻轻地抚着重新粉刷过的白墙,她记得原来在这墙角,她还用粉笔画了一只粉粉的小兔子。结果当然是她被拎出去训了半小时。
半小时后,那个训斥她的人又给她买了甜甜的冰淇淋。
多么温柔的人啊,尽管是那么沉默寡言又那么严肃认真,但她再也未遇见过像他那么温柔的人。可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却静静躺在那里,再也无法用那只温暖的大掌摸着她的小脑袋,告诉她没关系有他在。
“这哪来的小孩?”
冷清的病房里,她听到另一个低沉又淡漠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
年幼的她转过身,抬头看向那个宛若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假如王子有形象,一定长得和眼前的他一样。她想。
“她是颜管家的女儿。”旁边不认识的女人替她介绍道。
“颜管家的女儿……”年轻男人神情复杂地沉吟道。
她仰望着男人完美的俊颜,主动问道,“王子大人,我爸爸他怎么了?”
她的称呼令他微微皱眉。
“我不是王子。”他纠正她道,“我是你爸爸的雇主,我姓俞。”
“俞…叔叔。”她焦急地开口,“我爸爸他为什么不理我了?我怎么推他…他都没反应……”
听见她喊他“叔叔”,男人眯了眯眼,须臾,他才慢道:“因为他…睡着了。”
看似冷漠的男人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那他怎么才能醒过来?”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她的母亲:“你妈妈呢?”
“我妈妈不在了。”她把那个人说过的话和他重复了一遍,“爸爸说妈妈去天国了,那里没有痛痛也没有不开心的事,妈妈会在那里过得很快乐。”
她也想去天国,可那个人却说天国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只有做个乖小孩,以后才有机会去那里哦。”
所以她努力做个乖小孩,但为什么妈妈还不来接她呢?
她天真的话让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陷入了沉默。
许久,她似乎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两个字:“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他做错了什么吗?
她还想问个清楚,门口又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我都说了我不要打针!你们别过来!我要找我爸爸!”
她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男孩跑过病房门口,然后又折了回来。
“爸!”
小男孩在门口停下脚步,冲着她身侧的男人喊道。
“你快告诉他们我不打针!我要回家!”
原来年轻男人是这个小男孩的爸爸。
“俞天你不要闹了。”男人没有遂男孩的愿,他冷着脸道,“这里是医院。”
“爸,我没闹,我不要打针,你带我回家好不好?”男孩无视她存在地走向男人,拉着他衣角央求道,“我保证听你的话,再也不乱跑了。”
而男人却闭了闭眼。
“太晚了。”
她听到他说。
“太晚了,俞天。”
那时她还不理解他为什么说太晚了,那个叫“俞天”的小男孩也不明白。
虽然不明白,但小男孩还是从帘子缝隙里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
“颜管家?他怎么会躺在这里?”小男孩吃惊地说,“爸发生什么事了?”
“你……”男人微微错愕地俯视着男孩,“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小男孩懵懂的话音未落,门口又进来了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护士。
“俞总不好意思。”为首的医生向那个男人致着歉意,“我们没留神就让小少爷跑了。”
“没事。”男人淡淡地回道,只是眉宇间依旧紧锁着,“医生刚刚小天和我说他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这很有可能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医生和男人说着她听不懂的名词,“小少爷因为太害怕而选择忘记了那段记忆,这也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自我保护么……”男人低喃地重复着医生的话,视线转向被护士们强行抱住的小男孩,后者又是叫又是踢:“你们放开我!不要碰我!放开!”
见状,医生又向男人请示道:“俞总我们需要给小少爷打支镇定剂。”
“打吧。”
在男人的首肯下,护士们按着小男孩给他打了一针。方才还闹腾个不停的小男孩总算安静了下来。她仰视着被护士抱住的小男孩,在他变得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身影。
男孩被带走了。
那个先前介绍她的陌生女人也跟着出去了,病房里又只剩下她和男人还有病床上的那个人……
“你有别的亲人吗?”男人忽地开口问她。
她仔细想了想,答道:“我还有一个舅舅。”舅舅,妈妈的弟弟,自从妈妈去天国以后舅舅时不时会到这儿问那个人要钱。
对,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她现在站的位置。
“我姐是死了,但这拖油瓶还在啊。”她叫作“舅舅”的男人对着那个人嚷道,“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把欣然带走。”
“你这次又要多少钱?”那个人沉着脸问道。
“十万,我要你不多吧?”她的舅舅露出贪婪的笑容,“你是俞家的管家,每月收入肯定不止这些钱。”
那个人看了一眼躲在书柜旁边的她,然后面无表情地说:“给我卡号,我把钱转给你。”
“好咧,谢谢姐夫。”
多么丑恶的表情,这是在之后那件事发生之前,她对那位舅舅唯一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舅舅是吧。”病房里的男人告诉她,“我会给你舅舅一笔钱,让他照顾你今后的生活。”
如果说男人这辈子做过很多正确决定,那把她交给她舅舅就是他少数几个错误决定。
不过她不怪他。
因为他不知情。
“太太。”
何书的声音将阎欣然从久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房门被关上了。
“何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神情未变地望向反手锁上门的他。
褪去温和的伪装,一步一步走近仿佛孤立无援的她,他低头靠近她耳畔,清澈的嗓音夹着一丝平常未有的沙哑:“太太想过吗,独自进入男人房间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