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夜的梦
“喂, 快住手！”
这一变故显然令球场上正在自由训练的队员们都惊呆了，好几个人立刻冲上去将他拉开。
“呸！”
小罗马尼这才得以从乱拳中脱身，往边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好小子。”他面色阴沉地站起身, 双眼充斥着血丝, 抬起拳头朝着被众人锁住双手和腰部的迪克冲了上去。
迪克身体一绷，一个头槌将身后抱着他的腰的男生撞开, 借着身旁两个拉住他手臂的人的力量，以一个常人所不能实现的角度往身后一翻, 一脚蹬向了小罗马尼的脑袋。
在马戏团长期的体能训练令迪克的敏捷性和力量都远超同龄人，他就像是摆脱了牢笼的猛虎, 展现出了以一当十的身手，一时间竟令周围好几个体型比他高壮的男生都吃瘪了。
混战中难免有误伤，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火气一上来, 谁还管揍的是谁,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你们在干什么！”上完厕所的橄榄球教练回来, 看到面前混战的一幕, 连忙吹响哨子大声制止。
几个鼻青脸肿的男生纷纷散开，露出被围在最中间的小罗马尼和迪克。
后者正骑在前者的肩膀上，以一个高难度的“腿绞”动作锁住对方的脑袋狠揍, 小罗马尼被揍得五官变形，鼻血四溅, 毫无还手之力。
“嘿，我说停！”
教练大力将男孩从对方身上拉开。
迪克被拉了一个踉跄，站在一旁胸膛剧烈起伏。
而小罗马尼而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型, 看样子是伤得不轻。
“……”教练皱着眉头, 看着自己得意的球员被揍得鼻青脸肿,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身旁的这个小个子男孩居然是看上去伤势最轻的。
“谁先挑事的？”他按照惯例询问。
所有人都用愤恨的目光望向他身旁的迪克。
“你先动手的？”教练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眉头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男孩坦然回视着他们，眼神漠然得令人有些惊骇。
……
布鲁斯·韦恩没想到毕业后第一次回到自己的母校的原因居然是孩子打架被叫家长。
“韦恩先生，你也看到了，你的儿子亲口承认是他先动的手，按照校规，我们应该给他记过，但是考虑到你们家的孩子只是初犯，如果他愿意向小罗马尼先生道歉，我们可以将处分降为一次警告。”
“我很抱歉，梅甘夫人。”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坐在接待家长的专用椅子上，从容地说道。
“你也知道我儿子的情况，他刚刚遭遇家庭剧变，情绪难免有一些不稳定，我会赔偿小罗马尼和其他受伤同学的医药费以及精神损失，希望你能够谅解。”
“这已经是我们从轻处理之后的结果了，韦恩先生。”梅甘说道，“你是我们的校友，你应该知道，放在以前，情节如此严重的斗殴我们都是直接退学处理的。”
“我一定会回去好好教育他的。”
布鲁斯扬起一个微笑。
“恐怕我们不能——”
“无论马罗尼家族赞助了学院多少钱，韦恩集团都会提高到双倍，另外，不如再给孩子们建几个操场和科技楼，怎么样？”男人干脆打断了她的话。
梅甘夫人推了推自己的镜框，靠坐到身后的靠垫上，放缓语气。
“希望您回去和格雷森先生好好谈谈。”
……
门开了。
坐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外的长椅上的男孩抬起头来。
“布鲁斯……我……”
“上车，回家说。”男人从他面前走过，语气与刚刚截然不同。
迪克看着他经过，垂下眼帘，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跟了上去。
布鲁斯是直接从公司独自开车来学校的，回韦恩庄园的路上，两人一个开车一个看风景，均是一言不发，气氛无比沉闷。
……
“欢迎回来，布鲁斯老爷，迪克少爷。”前来门口迎接的老管家接过男人脱下来的外套。
“跟我来书房。”布鲁斯对男孩道，然后率先上了楼。
迪克的脚步在门口停驻了片刻，直到阿尔弗雷德用鼓励的眼神望向他。
“去吧，小主人。”
男孩抿了抿唇，跟着布鲁斯的脚步走了上去。
……
这是男孩第一次来到韦恩的书房。
和男人表现出来的“头脑简单不学无术”的形象不同，韦恩的书房藏书十分丰富，颇有半个图书馆的感觉，除了各种横亘各个学科的专业书籍以外，书柜上还放了很多看上去很古典的藏品，其中有一条被放在玻璃柜当中的珍珠项链，圆润明亮的珍珠在黑色的展架上分外吸睛。
布鲁斯·韦恩坐在书桌后面，指了指对面的会客椅。
“坐。”
“……”男孩看了他一眼，拉开椅子坐下。
男人看着他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无声地叹了口气，双手交叉在桌上，直起身体靠近了对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用那深邃的蓝眼睛望着对方，“你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
“……”迪克抬起眼帘坦然回视对方，默认了。
“你把仇人的儿子打进了医院，多么勇敢、光明、大胆的行径，你一定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我可没有这么说。”听出了对方的讽刺，迪克反驳。
“那么你觉得自己解气了么？”布鲁斯追问。
男孩的眼神往边上闪了闪。
“至少，那一刻我觉得很痛快。”他道。
“那样你就觉得就够了吗？”
“……”
“你和我都知道，这样对你来说远远不够，马罗尼派人杀了你的父母，而你只是打了他的儿子，下一次相见，你们之间的仇恨只会有增无减——事情永远不会结束……除非你决定要做出令你后悔一生的事情。”
布鲁斯放缓语气。
“复仇不会令你感到更好过，相信我，孩子。”
迪克的眼眶有些泛红，他的喉结滚了滚，压下泪意，用强硬的语气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像个窝囊废一样忍耐？看着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不是什么圣人，布鲁斯。”
“如果你让仇恨停留在你的心间，那么忍耐对你来说就会是一种折磨，别让自己和那些人停留在同一个层级，小迪，你要知道，只有当你放下了这一切，你才能从容地应对这些。”
“放下？”迪克偏过头来，反问他，“你让我放下？像你这样吗？你花了多少时间从那场意外中走出来？还是说你第二天就开始高高兴兴地清点自己的遗产了？”
布鲁斯脸上温和的表情渐渐消失，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听着男孩用尖锐的语气反问他。
“我的父母、马戏团的生活，那些是我的一切，马罗尼一家夺走了我的一切。”
迪克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一滴透明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来，男孩的双眼深处是化不开的悲伤，表情却如寒冬。
“我和你不一样，布鲁斯。”
他转身离开了书房。
“迪克少爷……”守在门口的阿尔福雷德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那个男孩直接跑到走廊尽头，推开窗口翻了出去。
“……”管家转过身，望向门内的庄园主人。
而后者正颓然地靠在椅子上，望着放在书柜上的那条珍珠项链。
“你说的对，阿福。”
许久，布鲁斯终于道。
“我应该告诉他。”
……
今天的哥谭的夜，如多年前那天夜晚的夜一样的漆黑。
天空中什么星星也看不见，唯有电影院门口的霓虹装饰灯亮着。
男孩经过电影院后门的小巷，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这些该死的衬衫马甲还有西装校服真还不如他的一件卫衣保暖，早知道应该先从衣柜里顺一件外套再离家出走。
男孩本想进影院通宵看几场电影解决一下住宿问题，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连钱包都忘记带出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坐到墙根垃圾桶边上不知道谁丢弃的纸箱上，对着地面上的水泊发愣。
……
一双高跟鞋踏过这滩水。
“哦天，托马斯，我和你说了我们从前门出比较好。”穿着小礼服，妆发精致的女人抱怨地看着自己被弄脏的鞋面。
“前门的记者太多了，好了玛莎，到这边来，我们叫一辆的士回去。”男人用抱歉的语气说着，搂过自己的妻子和一旁的孩子。
“布鲁斯，你觉得电影怎么样？”他低下头，询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儿子。
“太棒了，现实中真的有人能像佐罗一样吗，爸爸？”
“哦，这只是个电影，孩子，真正的正义不是行走在黑暗中的蒙面人，而是敢于站在光明中用实际行动去引领这个社会改变的人——就像韦恩集团现在在做的那样。”
男孩眨了眨眼，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好了，托马斯，与其在这寒风中对着我儿子说教，倒不如早点叫一辆车回家。”女人把男孩拉了过去。
“你说得对，亲爱的。”男人慈爱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我们走吧！”
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便看见了正对着他的枪口。
“不许动！把你们身上的钱都给我！”
……
“嘿，男孩，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几道黑影遮挡住了水泊上的灯光，也打断了迪克的出神。
他抬起头，蓝眼睛中倒映出那几个混混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的爸爸妈妈呢？”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迪克站起身，藏在口袋里的手捏住了一段有些生锈的铁片，这是他刚刚从地上捡到的。
“别紧张嘛，小兄弟。”三个混混对视一笑，凑近过来，“你的口袋里有什么……”
……
“嘿，听我说，冷静一下，兄弟。”托马斯走上前，试图劝说歹徒冷静。
“老子说了别动，把钱给我！”
“当然，当然……”托马斯把口袋中的皮包和妻子递来的手袋都递过去，然后趁着歹徒低下头查看财物的时候猛地欺上前。
“托马斯！”
“爸爸！妈妈！”
两声枪响惊走了屋檐上的鸦雀，雪白的珍珠项链落到了泥泞的地面上，滚落到漆黑的水泊中，男人和女人的身体静静叠一起，男孩无助地跪在一旁大喊，而枪手仓皇逃走的脚步则被这直击心灵的恸哭压得几不可闻了。
……
头顶的路灯熄灭了一瞬。
几个混混抬起头，却看到那盏脏兮兮的白炽灯依旧亮着，仿佛刚刚真是信号不良。
“什么鬼……”有人皱起眉，下一刻，剧痛从眼眶袭来，“唔——”
混混甲捂着自己插着铁片流血不止的眼睛，踉跄地倒在身后的垃圾堆里。
“给我拦住他！”
剩下两个人立刻挡住了迈开脚步就要开溜的男孩。
“敬酒不吃吃罚酒。”两个男人抬起拳头捏了捏，骨节发出脆响。
迪克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十足警惕的表情。
和学校里的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不同，这些混混都是在哥谭最底层摸滚爬打出来的，刚刚那一击能够得逞是因为一点运气和先机，可现在就不好说了。
迪克已经做好了被暴打一顿的准备，直到一道有些喑哑低沉的声音从那两个混混身后响起。
“离那个男孩远点。”
“……”两人转过头，迎接他们的便是两记重拳。
黑色的披风在小巷中翻舞，墙壁上倒映出神秘人凌厉的拳脚和两个被挨打的人狼狈躲闪的样子。
原来刚刚那一瞬的黑暗并非是路灯接触不良，而是某个黑夜骑士降临的先兆。
男孩的双眼亮了起来。
“蝙蝠侠……”
原来那个蝙蝠侠没有獠牙和犄角……等等，他有犄角，但这尖尖的蝙蝠耳也太酷了。
很快解决了两个不入流的混混，戴着面罩的男人转过身，对着呆站在原地的男孩道。
“上车。”
迪克眨了眨眼，看着停在巷口的那辆酷炫到没朋友的蝙蝠车，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好像是在坐过山车，现在正是到了顶峰的时候。
“等等……”他看了眼蝙蝠侠，又看了眼蝙蝠车，语气仿佛在做梦，“你是在邀请我坐蝙蝠车吗？”
“……”男人没再废话，直接转身翻上了车。
就连那披风飞舞的角度都散逸着狂拽酷。
迪克感慨着。
车子的引擎启动了，男孩这才后知后觉地迈开脚步。
“等等！我来了！”
……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机会坐到蝙蝠车的副驾驶！”男孩有些兴奋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就连安全带都阻止不了他四处试探。
“别动任何东西。”蝙蝠侠不得不将男孩的手从武器发射按钮上方打开。
“好吧。”迪克举起双手表示乖巧，末了禁不住又问，“有人坐过你的副驾驶吗？”
“……你不需要知道。”
“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
“我知道了，他们说你有秘密基地，你要带我去那儿吗？”
“……”
“你的秘密基地有名字吗？你的飞镖叫蝙蝠镖，你的车叫蝙蝠车，那你的基地叫什么？蝙蝠基地？蝙蝠巢穴？还是蝙蝠洞？”
“……闭嘴。”
耳麦里，听到布鲁斯吃瘪的管家侠不由地用带着笑意的语气道。
“看来小主人平时确实在压抑他的本性，布鲁斯老爷。”
……
四个蜂巢状防爆军用轮胎带领整辆黑色蝙蝠车冲破瀑布的水帘，轧过通往地下的隧道，哗啦啦的水声渐远，四周从黑暗过渡到明亮，然后是骤然开朗。
“我们到了。”
蝙蝠侠摁下一旁的按键，蝙蝠车的顶盖自动掀起。
坐在一旁的男孩抬起头，用惊艳的目光环顾四周。
被镂空的地下洞穴，镶嵌在山壁上的巨大电子led屏幕，一看就十分高科技的电脑和各种电子仪器，以及那些横亘在断崖和深谷之间的建筑工事。
“这些都你一个人的吗？”
男孩跳出车外，沿着廊桥跑到了一排展览柜前。
沾血的扑克牌，被拆解的具有子弹头和长剑的雨伞，长得像个问号的拐杖，带有金属倒刺的鞭子、内置了科技装置的高脚帽、被放在真空容器里的神秘种子……
“这些都是你的战利品？这也太酷了……你是从哪里搞到它们的？”
男孩转过身，却看见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从操纵台前的椅子上转了过来。
“很高兴看到您没事，迪克少爷。”
男孩甩了甩脑袋，又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才不敢置信道，“……阿福？”
“是我，如假包换，迪克少爷。”
“你为什么会在蝙蝠侠的秘密基地里……”迪克的语气诧异极了。
“恐怕即使是蝙蝠侠，也需要一个助手。”阿尔弗雷德依旧用那不紧不慢的英伦腔解释道。
“等等……你是蝙蝠侠的助手？”迪克歪了歪脑袋，像是在努力消化什么天方夜谭一般的消息，“那蝙蝠侠是……”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高大、伟岸、坚不可摧的哥谭黑暗骑士，他从小到大心中的英雄摘下了那个仿佛焊在脑袋上的蝙蝠头罩，露出一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我们需要谈谈，迪克。”
布鲁斯韦恩，aka蝙蝠侠，第一次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对自己的养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