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长相思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服饰图,展开以后用手抚了抚,这才推过去放在凌朝安面前,“我想要做新衣裳。”
凌朝安认真地看着图上的衣裳,依旧是红色的,只不过这一套明显要干练许多,手腕处加了黑色束袖,腰封改为了蹀躞带,上面依旧挂着一颗小铃铛。
“怎么突然想要新衣裳了?”凌朝安收好了图,抬起头望着对面的人,“怎么?参加宴会还要穿新衣裳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去捏一捏那肉乎乎的小脸蛋,结果却在最后一刻突然清醒,然后立即转变方向去拿着桌上的剪子挑了一下灯花。
“我没有啊,不过第一次见你的朋友肯定要穿新衣裳啊,这样他们才会知道我很尊重他们。”
沈悦泽没有意识到凌朝安的小动作,依旧天真无邪的样子。
听见这话,凌朝安的手稍微抖了抖,赶紧收回来后面无表情地问:“他们又没有多厉害,你尊重他们干什么?”
沈悦泽不认同他的说法,很认真地和他解释:“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啊,小时候阿爹每次年关之时带我去看望那些叔叔伯伯都会给我穿新衣裳的,他说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所以我首先要做的就是穿新衣裳,束好发,不然就没有礼貌。”
听着小家伙摇头晃脑地给自己讲礼,凌朝安忍不住笑了:“进步挺大啊,都知道礼义之始了,还知道什么啊?”
头一次得到凌朝安的夸奖,沈悦泽一时有些得意忘形。
他踢开身上的薄衾直接起身跪坐着,双手撑在桌面上继续有模有样地背诵:“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长相思,摧心肝。”
一首诗背完,这房里唯一的听众已经忍不住扶额赞叹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求表扬的小孩儿,哭笑不得地问:“谁教你的?”
“五王爷教我的,”沈悦泽甜甜道,“五王爷还把这一首念了好多遍给我听呢,我都跟他说我会背了,可他就是老在我耳边念。”
这话一说完,凌朝安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可偏偏那小家伙一点也没察觉,依旧在好奇地追问着:“凌朝安,你说这个长相思是谁啊,他在长安过得很苦吗,怎么心肝都被摧了,那得多疼啊?”
正郁闷着的凌朝安听着话茬不对,急忙询问:“五哥教你这首诗没有告诉你什么意思吗?”
沈悦泽摇摇头:“没有,他教的所有东西都会给我解释,就是这一首没有解释,所以我只会背,不懂意思。”
他说完这话还有些不好意思,担心凌朝安嫌弃自己笨。
可事实就是凌朝安已经在心里将凌承烨诅咒了一千万遍,恨不得现在就和他干上一架。
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抢人,当真是没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凌朝安~”沈悦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将已经扯远了的话题转回来,“这件新衣裳可以给我做吗,我想穿着它去糖糖宴。”
“是清乐画堂宴!”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的凌朝安努力掩饰着,尽量温和地说着,“给你做给你做,本王让绣娘加工赶出来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沈悦泽开心地点点头,还不忘叮嘱着,“一定要赶出来哦,不然我就没有衣裳穿了。”
见他这样急切,凌朝安无奈地点头答应,然后便想唤人送他回去。
“我还不想回去,”沈悦泽急忙坐下来横着躺在卧榻上,将薄衾盖在身上乖乖地道,“我不吵你了,你去忙吧,我自己玩一会儿就去睡觉,你不用管我。”
涉及到政务方面的事情后沈悦泽一向如此乖巧,从来不纠缠凌朝安多陪陪自己,反而还会催促着他赶紧去忙。
凌朝安看了一眼侧卧着的人儿正在专心致志地扣着自己衣裳上的金线玩,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
现在确实挺忙的,为了能够有三天时间好好陪陪这小孩儿,他特意向父皇递了折子,然后赶在出发前把这些政务都处理掉。
奏折批阅完之后已经快要天亮,凌朝安伸了伸懒腰走进里面去看沈悦泽,发现他抱着被子的一角正呼呼大睡。
其实凌朝安完全可以让人把他送回潇潇院的,但是他却存了私心。
转头看了看窗户那儿透进来的天色,想着还有时间再小小地瞌睡一下,便轻手轻脚地收了卧榻上的小桌子,然后躺在沈悦泽身边和衣而眠。
自从上次醉酒过后,已有许多日不曾和怀里的人这么近地相处过了,所以此刻即便是靠在一起头挨着头,凌朝安也觉得心里很甜。
他伸出手去刮了一下沈悦泽的鼻子,有些埋怨:“别人教什么你就背什么,真是个小笨蛋,以后本王亲自教你,”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然后才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什么狗屁长相思,五哥真不厚道。”
三日后,吴弈的清乐画堂宴正式开始,京都各大世家公子全都驾着马车骑着马往城东郊外走去。
那里有一座特别豪华的五进院落,背后的操控者是允朝首富,因此在这里办宴会实在是贵得惊人。
吴弈当时去商谈的时候还是搬出了太子殿下的名号,这才从那人手里要来了三天三夜的一场清乐画堂宴。
这院落背靠着仰天山,以前是皇家狩猎场,后来荒废了,便以高价售出。
院落的主人看中了这一优势,立马买了下来,并且举办了一场亘古未有的清乐画堂宴。
清乐画堂宴,是既有歌舞升平的宴会又有仰天游山赏景之乐。
这院落连接着仰天山,既能欣赏曼妙歌舞,又能在后山策马驰骋,稍享狩猎之乐。
其实这清乐画堂宴名头之所以能打得这么响,还是全靠的这些王公贵族世家子弟。
他们平日里出门不是被十几人簇拥着,便是去参加意兴阑珊的各种诗会、茶会、酒会,十几年如一日,早就腻了。
现如今由商人打造出来的清乐画堂宴完全就是冲着他们去的,这里几乎囊括了京都所有的玩乐,而且还有京都没有的东西,他们一旦进入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简直就是所有人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凌朝安的马车停在了门口,穿着新衣的沈悦泽站在原地惊叹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去兴奋地道:“这里好漂亮,我好喜欢。”
“哟!”凌朝安还没来得及回小家伙的话,身后就已经响起了吴弈阴阳怪气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位小娘子是哪家的啊,背影看起来真不错。”
吴弈说着说着就想上手去摸沈悦泽的头发,却被凌朝安冷着脸一巴掌就拍掉了,“别乱碰!”
沈悦泽听见了声音,茫然地转过头去,看见被凌朝安凶了一顿的吴弈后朝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早就听说西羌小世子喜红衣,张扬又活泼,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吴弈笨拙地伸着手想要打招呼,却在开口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允朝话他会不会不明白,于是便笑着指了指大门处,然后温柔地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他这一操作让沈悦泽笑眯眯的脸慢慢变得忧伤,眼里更是充满了深深的可怜。
“凌朝安,他是哑巴吗?”沈悦泽轻轻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用自己认为很小的声音开口问着。
凌朝安嫌弃地看了一眼吴弈,然后便伸手拽了小家伙的袖子一下,一边带着往里走一边叮嘱着:“他脑子有点毛病,你别靠他太近。”
从未怀疑过凌朝安的沈悦泽当然会相信,一边往里走还一边偷偷地回望着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吴弈,心里更是可怜他。
吴弈气得就差竖起头发宣战了,自己不就把那小世子错认成姑娘了吗,他凌朝安至于这么针对吗?
这套宅子比想象中还要豪华,沈悦泽刚一踏进便没出息的四处张望。
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跑过去抱抱那个,口中还不停地哇塞,然后便招呼着凌朝安。
“这个花瓶好好看,我可以买一个放在屋子里吗?”
这个雕花窗上的宝石是真的吗?”
“凌朝安,这边有鸽子!”
他兴奋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便扔下凌朝安自己一人奔向了花园,那里喂养了许多的鸽子,没人的时候便都在地上聚堆。
沈悦泽大张着双手朝鸽群拥抱而去,那群白鸽受了惊吓,扑棱着翅膀往上飞去。
还有一些胆大的也就是往旁边移了移,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还在那儿胡乱抓的沈悦泽。
凌朝安忍住内心的喜悦与宠溺款款而至,他靠在走廊的圆柱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院子里抓鸽子的小家伙,发现怎么也看不够。
结果这时,走廊的另一头却走来了一位身穿墨色衣衫的公子哥,看见凌朝安以后面带冷笑,目光阴鸷。
“呵,太子殿下来得够早啊,魏昀参见太子殿下!”
这话略带嘲讽,没有丝毫的敬重。
在沈悦泽的欢声笑语中突然掺进来了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凌朝安不满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走廊不远处,发现辅国将军魏家的二公子魏昀正站在那儿轻摇着自己的折扇,口中说着参见,却没有打算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