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试探
杨小聪一夜没睡。他的神经高度紧绷，根本就不可能睡着。
他没睡，虞川洲也没睡，两个人硬生生熬到了七点钟。冬日天亮得迟，等到有亮光落进屋子里时，时间已经不算早了。
杨小聪直起身子，他想了一夜，也没想到任何快速赚钱的办法。他只有去借钱。
可是虞川洲又不同意。
他头痛欲裂，这件事不解决，他恐怕就没办法入睡。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早餐，谁也没有说话。
“小聪，”虞川洲长翘的眼睫毛像是沾水的羽翼，微微振动着，眸子黯然，踌躇着说 “实在不行，我就先跟他们走吧。”
“……不行。”杨小聪淡淡地说，“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放你走。”
虞川洲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小聪没再理会他，收拾了碗筷，一个人钻进厨房开始洗碗。
房间里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和碗筷碰撞的声响。
寂静得可怕。
隔了会儿，杨小聪面色平静地走出来，坐到虞川洲面前，问：“你敢跟我走吗？”
虞川洲错愕抬头。
“不用身份证，坐黑车，现在就跑。跑到西北那边去。”杨小聪波澜不惊地说，“不用身份证，只坐黑车，避开摄像头，就算是你家里人想找到我们也很难吧。”
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
“所以呢，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流浪？”
虞川洲没有着急回答，“但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不用身份证和银行卡，只要活着，很快就会被找到。”
“我能。”杨小聪说，“我可以一辈子不用那些东西。工资我只接受现金，这样就不会被查到。”
虞川洲看着杨小聪冷静的双眼，明白这个人已经铁了心要逃离，顿时苦笑不已。
杨小聪终于肯选择他了。
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一千万能直接把杨小聪逼死。
“只是以后会过得很苦，也可能要改变身份，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走。”杨小聪藏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期待虞川洲立刻跟他走，其它的一切困难，他都会想办法解决。
“不行。”虞川洲轻轻地说，“我不能走。”
杨小聪眼里的希望瞬间破碎了。
虞川洲盯着他的目光，慢吞吞地说：“逃不掉的。他们想要找到我们太过轻松，我们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
“所以呢？”杨小聪笑出来了，“你要放弃我了？”
“……”
虞川洲没有答话。
杨小聪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别想走。”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我能凑到钱，你别走。”
虞川洲无力地拉住他，“太多了，就算凑到了，你以后也还不上。会出人命的。”
“我能。”
杨小聪没再跟他废话，把他关进了卧室，“你别出来，你在里面待着。”
“你关我干什么？”虞川洲懵圈了。
“我怕你跑。”杨小聪现在戒备心很重，谁也不信，“你可能会跑，跑了就抓不到了。”
“……”
“你就在里面待着，你今天不准出来。”
虞川洲拿他没办法，“我不跑，没必要关我。”
隔着门，杨小聪很是怀疑地说：“我不信。”
“真的不跑。”
“不信。”杨小聪从外面把门反锁了，“不准出来。”
把虞川洲关起来了，他又开始思考怎么搞钱。他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忽然灵光一现，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李凌云。
对方接得很快，清冷的男声传过来，“喂？”
杨小聪心神一动，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试探性地问：“你能不能借我钱？”
“好。”李凌云没有犹豫，“可以借。”
“你能借多少？”
李凌云说：“我刚刚打完半决赛，拿了五百万奖金。”
恰好是五百万！
杨小聪心跳加速，他知道这个数额太大了，对方肯定会介意，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能借我五百万吗？”
“可以。”李凌云声调没有起伏，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冷得过分，“当初欢欢生病，你把你全部的钱都给我了。现在你有困难，我也会帮助你。”
昔日种下的因，成了今日的果。
这件事出奇顺利地解决了。
五百万是一笔巨款，转账很麻烦，李凌云提出可以让他直接跟贺家人沟通，这样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一直到挂了电话，杨小聪都是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
当年李凌云身无分文，只身去到南京，走上了电竞这条路。
电竞，在大家眼里就是不务正业。
谁能想到，他居然靠着电竞，手里有了五百万！
往事唏嘘，杨小聪总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很多事情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昔日一起打游戏的四个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时候大家都只是玩玩，而李凌云走上了这条路，从此也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事情解决了，杨小聪才打开卧室门，看见虞川洲坐在床边发呆。
他走到虞川洲面前，缓缓弯下腰，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我解决了。”
虞川洲张开眼，眉头敛在一起，“什么？”
“李凌云，借了我五百万。”杨小聪仰起头，脸上的表情很怪，“我们不用分开了。”
“……”
虞川洲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落到他的眉骨，弯起唇角，“完了，我真的被你包养了。”
杨小聪温顺地看着他，眸子温润似水，“我花了一千万把你买回来，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小美人鱼。”
他知道公主都是很娇贵的，小美人鱼肯从大海深处走向他，他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虞川洲弯下腰，把他抱入怀里，低声说：“没想到我还挺值钱的。”
“你本来就是无价之宝，”杨小聪叹了口气，“花钱把你买回来了，算我运气好。要是得不到你，我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虞川洲闷闷地笑起来，眸光闪动，“这下子你欠了五百万外债，怎么办？”
“以后总有办法的。”杨小聪没有什么反应，“对我来说，能留住你才是最重要的。”
到了中午，女人定点上了门。
杨小聪依然不让虞川洲出来，独自一人和她谈判。
听见他真的凑出了一千万，女人表情变幻莫测，最终莫名其妙地问：“你真的要花一千万买他？”
杨小聪点了头。
“你把他买回来了，他就不是我们贺家的人了。他没有钱帮你还债，你可要想清楚。”女人笑了一声，“一千万，你不吃不喝一百年也挣不到。”
杨小聪“嗯”了一声，“他值得。”
话音刚落，女人突然就大笑起来，朝身后黑压压的保镖们挤眉弄眼，“看吧！我就说这次肯定是小虞要赢！”
保镖们齐刷刷鼓起了掌。
杨小聪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
此时，虞川洲打开卧室门，清凌凌地立在杨小聪身后，笑道：“别逗他了，把真相告诉他。”
他的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杨小聪也扭过头去，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女人身上那股凌厉感消失殆尽，握住了杨小聪的手，“你好，我叫贺十鸢，是小虞的姐姐。我跟他差不多大，之前也在读书，所以没和你见过面。”
杨小聪已经傻了，昨天还针锋相对，今天怎么就笑脸相迎了？
“其实我这次来是来帮你们的，”贺十鸢笑着解释，“之前小虞一直被爸爸控制自由，他没办法来找你，在家里闹绝食。我妈心疼他，也跟着闹绝食。”
杨小聪脸上写满了迷茫。
“然后我们一家人就达成协议，要是你真的不贪图我家里的钱，我爸就必须认可你。这次这个一千万，也是一个试探。”贺十鸢笑道，“我就说这次肯定是小虞赢。”
虞川洲走到杨小聪身边，低声道：“她是个腐女，最喜欢磕男男cp，听说贺陵要测试我们俩，就主动申请来现场了。”
身后那群保镖很配合地鼓掌，大声念：“贺总一败涂地！”
声音整齐统一，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
贺十鸢满意地点点头，又解释道：“昨天那一巴掌，是他求我扇的，我平时对他很好的。哎，我真的不是什么恶毒姐姐，我是好人。”
杨小聪又看向虞川洲。
这人心虚地移开头，“这个……都是为了逼真嘛……”
“所以，你们都在骗我。”杨小聪面无表情，冷淡地看着众人，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这一切都只是试探。”
他的表情不对，贺十鸢意识到可能是闯祸了，尬笑两声，“那个，你们夫夫俩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哈。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她就带着一大堆保镖光速撤离。
杨小聪又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虞川洲，眼神空洞，“你骗我。”
虞川洲眉头耷拉，无奈地笑：“我也没有办法。贺陵一直不肯放我走，我在家里又是绝食又是自杀，闹了很久，我妈才心软了。他们说，你肯定是为了钱才和我在一起的，我不信，他们就说试探一下。只要你肯为我牺牲，他们就认可你，我们两个就可以在一起了。”
“所以你们就把我蒙在鼓里，让我跟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他眼底是乌青的黑眼圈，整个人憔悴得不行，为了那一千万彻夜难眠，结果这一切只是一个骗局。
他的疯癫，他的失态，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杨小聪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间崩出来的，“而你，就看着我在发疯，却没想过跟我坦白？”
“……”
长久的沉默，虞川洲脸上浅浅的笑意也消失了，眸色冷清似雪，“因为我也想知道。”
他的手指抚摸的唇角，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我想知道，抛弃了我两次的你，究竟是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这出戏是我和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如果你这次又把我抛弃了，那我们就真的没可能了。”虞川洲声音低下来，“就算我理解你，贺陵也不会同意，我妈也不会同意。”
但杨小聪选择了他。
贺陵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杨小聪撇过头，不让他再摸，后退两步，带着轻微的鼻音，“那现在你知道了吗？”
虞川洲靠近他，不顾他的抗拒，用力把他拥入怀，字字有力，“现在我知道了。”
他的手停在杨小聪的后背上，把人死死按在自己怀里，“因为你喜欢我。”
杨小聪猛然推开他，在这一刻，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颤颤巍巍地退到墙角，又无助地捂着脸哭起来。
眼泪顺着指缝落下，他幅度很小地摇着头，“不对，不对……”
在虞川洲诧异的眼神里，杨小聪压抑着哭腔说：“我不喜欢你……”
然后他又说：“我爱你。”
他不说喜欢他，他说爱他。
喜欢是可以挂在嘴边，爱却是埋在心底，连说出来的勇气都难以琢磨。
即使知道了虞川洲骗他，他心里更多的却是庆幸。
第一反应是虞川洲不用被带走了，第二反应才是原来他被骗了。
他嘲笑自己的愚昧，又庆幸这一切只是骗局。
两个人隔着几米远，一个沉默，一个在压抑哭腔。
杨小聪甚至都不记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虞川洲放在心里，也许是很久以前，虞川洲翻过篱笆，在楼底下笑着喊他出去完的时候；也可能是虞川洲不耐烦地跟他讲题，被他气到吐血的时候；还有可能是虞川洲朝他跑过来，笑着说“一起回家吧”的时候。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朋友变成恋人，喜欢变成爱。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他甚至说不出自己到底爱上了这个人的哪一点，可他就是爱上了，爱到无可再爱，只能落荒而逃。
虞川洲愣愣地望着他。
然后虞川洲就笑了。
他说：“我知道，因为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每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杨小聪就一定会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他一笑起来，杨小聪就跟着笑。
虞川洲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眉眼带笑道：“别哭了，这次真的可以在一起了。我也爱你，就像你爱我那般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