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观音
时间晃晃悠悠地就过去了不少，一行人又约在网吧打游戏。
今天照旧刷副本，经过长时间的磨合，他们的配合度已经很高了。
速度结束一把副本，霍衡往背椅上一靠，“速度速度， 下一个副本。”
“等一下。”李凌云没有开副本，而是正襟危坐，“我有件事要说。”
“什么事儿？”霍衡问。
其余两人也看向他，静静地等待他开口。
“我上个月，收到了俱乐部的邀请，请我去参加职业联赛。”李凌云斟酌着说，“对方给出的福利很好，一线选手，每个月基础工资一万二，包吃住。”
“不是诈骗？”杨小聪被骗够了，他上辈子就是听信了别人的话，以为有高薪工作才被拐去迦南的。
“是正规的俱乐部，他们的战队在职业联赛名单上查得到，而且经过了官方审核，通过官方联系我的。”
虞川洲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问：“所以你怎么想的？”
李凌云垂下眼，答非所问：“俱乐部在南京那边，离我们这里很远。欢欢并不想离开京城，她害怕陌生的地方。”
“你跟她说了？”霍衡问。
“没有，我只是问了她愿不愿意换个地方生活，她对饭店有感情，不想走。”
“那你想去吗？”杨小聪也很纠结，不敢拿主意。
李凌云说：‘我想了一个月，这个行业才刚刚起步，谁也说不准它的未来，我想去试试。’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不知道该拿印欢欢怎么办。
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霍衡先开口，“这样吧，我帮你试探试探她，先给她打一针预防针，知道真相的时候，她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我去劝劝她吧。”杨小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跟着说。
李凌云眉目间似乎笼罩着一层阴影，他和印欢欢自幼便在一起，从未分离，印欢欢也是为他才来到的京城，如果他独自离开，那实在是对不起印欢欢。
因为这事儿，这几天杨小聪都心事重重的，他一看到印欢欢就磕巴，眼神躲闪，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次数一多，印欢欢就起疑了，看他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
“小聪！”印欢欢见他又要躲，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你最近怎么啦你都不理我一看见我就跑你生我的气了吗？”
杨小聪局促得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进去，“那个……没事儿，我……”
他支支吾吾的，印欢欢猜到这事儿不简单，更加好奇了，“怎么了呀？”
杨小聪纠结着，“那个，要是让你去南方工作，你愿不愿意啊”
“我不愿意。”印欢欢很快就回答了，“我喜欢京城我不要离开这里。”
“哦……那好吧，”杨小聪痴滞片刻，不知该如何开口。
“所以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印欢欢问，“你，凌云，霍衡哥，你们三个都瞒着我。”
眼看躲不过，杨小聪破釜沉舟，自暴自弃般说：“李凌云马上要去南京打职业了，如果你不跟着去南京，你们两个就得异地恋了。”
印欢欢的瞳孔蓦然缩小，罕见地沉默着。
时间缓慢地流淌着，在这一瞬间，仿佛天地寂寥，只听见彼此细微颤抖的呼吸声。
“这样啊，”印欢欢弯着眼睛笑起来，“我知道他想打职业的，没有关系的。”
她说话语速慢了许多，眼里盈满了泪水，“我都支持他的选择……”
她仰起头，好自豪的样子：“真的，我支持他！”
杨小聪还未说话，她就一个人说下去了，像是在自己说服自己，“他那么厉害肯定能有出息的，一直跟我待在这里是耽误了他我不想拖累他……我支持他的选择，真的……”
“欢欢……你……”
他没想到印欢欢会是这个反应，她很粘人，正因如此 ，李凌云才会觉得两个人没办法分离。可她居然这么爽快地表示了支持，这跟大家所熟知的她不一样。
印欢欢死死咬着下唇，憋着眼泪，努力微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凌云其实很优秀，他是我们那边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但是家里没钱，就连三千块的学费都拿不出来，凌云就没有读书了，出来打工。我太笨了，考不上大学，知道他要走我就跟着他一起走了。他每个月都会给爸妈寄一千，再存两千当我们结婚的钱。他……他真的很好，我希望他能变得更好。”
印欢欢情绪激动，竭力地想证明自己真的不介意，“他那么好，这些年我经常被欺负都是他保护我，来到这里以后他也很照顾我，如果他有更好的路，我肯定是支持的。你们真的不要太担心，我支持他的！”
说着说着，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慌乱擦去，继续说：“我这个人有很多问题，就是一个麻烦。我一直担心他会嫌弃我，他没有，还说等到了年龄就跟我结婚。大家都不喜欢我，只有他喜欢我。”
印欢欢因为多动症，从小就显得和其他孩子格格不入，她会一直胡言乱语，还会发出怪叫，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她就是一个怪胎，成为了别人的累赘。
“就算……就算凌云觉得我很烦，想和我分手，我都能理解的……”她一直不说，不代表她不懂。
她越说越混乱，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两个人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杨小聪轻轻一笑，眼底满满都是无可奈何，很轻很轻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跟虞川洲是一对，他不是我哥，是我男朋友。”
印欢欢眼睛都瞪大了。她还没接触过同性恋。
“很奇怪是吧？”杨小聪苦笑，“我跟他也不容易。我和他之间还隔着性别，世俗，不管如何，我也不可能和他走下去。”
“我爸妈全死了，我奶奶把我托付给虞川洲的妈妈，后来我就叫他哥哥了。”杨小聪掰着手指头算，“你看啊，他好看吧？他那张脸，在我们学校受到很多女生喜欢的，每天都有人给他送情书，还有千纸鹤，纸星星，各种零食。我呢，不能算丑，但绝对不算大帅哥吧？”
他顿了一下，弯着眼睛笑，“他还聪明，能考上京大。他家里也有钱，虽然住在农村，但吃穿住行明显比其他人好很多。”
“他什么都比我好，他说他喜欢我，我都不敢信。”杨小聪自嘲般笑起来，“我和他都不敢公布，因为我们都知道走不长，迟早要分手。”
印欢欢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慌张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
杨小聪摇摇头，“所以，我和虞川洲，你和李凌云，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和李凌云有娃娃亲，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年就可以结婚了。
但是他和虞川洲呢？两年以后，怕是曲终人散，再不相见。
印欢欢突然问：“小聪，你喜欢他吗？”
杨小聪想了想，摇了头，“我从来不会对不可能的事情存在期待。”
两人都没说话，晚风一阵阵吹拂过来，像是无声的告别。
晚些时候印欢欢去找了李凌云，两个人把话说开了，印欢欢还是留在京城，李凌云前往南京，参加集训。
职业选手的保鲜期很短，一般到了二十一岁就该退役了，李凌云今年十九岁，将会成为《刀剑之争》的第一批职业选手，开辟疆土。
他走的那天，罕见的艳阳高照。
十一月末的京城总是阴沉的，这天却是暖阳当空，万里无云。
李凌云踏上了前往南京的路。
电竞这条路是充满冒险和机遇的，在大人眼里也许是不务正业，但少年无惧未知，只管去闯去拼，时间会解释一切。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他走了以后，饭店的厨师就少了一个。而杨小聪也结束了学徒生涯，在老板娘的挽留下，继续留在饭店工作 ，顶替了李凌云的工作。
一切的发展都在正轨。
十二月份，天气转寒，天街小雨，飞珠落玉。京城的老建筑上的瓦片被雨濡湿，青苔浓酽，白墙高叠，檐牙高啄。几株腊梅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满街绿意料峭。
“我还有一个月就放假了，你什么时候才放？”虞川洲问，“我们得提前买票回老家过年。”
“最早也得小年夜呢。”杨小聪答。
两人站在滴水的屋檐下，并肩而立，欣赏雨幕。
“那也行。我们大半年没回家了，我妈昨天打电话来，说她很想你，主要是想念你做的饭菜了。”
大半年了吗？
不知不觉，他以为的恶作剧恋情也持续了大半年，明明只是处着玩儿，怎么会在一起这么久？
杨小聪垂下眼帘不语，手指微微蜷缩。
他还是没想好如何去应对这份感情。
万一……万一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恶作剧呢？
“这次回家，我打算跟我妈说清楚我和你的关系。”虞川洲侧过脸来，眼里晃动着清凌凌的笑意，薄唇微微上挑，眉梢眼尾都蔓延着温柔二字，“之前你说刚谈恋爱就见家长太快了，现在一年多了，总可以见家长了吧？”
杨小聪脸色一变，迟疑了，“可是……”
他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虞筱就只有虞川洲一个儿子，要靠虞川洲传宗接代的，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她养大的孩子谈恋爱？
“别可是了，”虞川洲很坚定，“我已经给了你半年时间了，这次回家，我一定要跟我妈说。她这个人思想开放，肯定能理解我们的。”
“她要是生气了怎么办？”杨小聪忐忑不安。
“生气就生气，她气不了几天的。”
虞川洲的神色严肃，没有给他留半分拒绝的余地，“你该不会是玩我吧？为什么不肯见家长？”
杨小聪吓了一跳，他哪里敢玩弄虞川洲的感情呀，“不是啊，我就是担心阿姨接受不了。”
“你别想那么多，她接受能力强得很。”
“那就说好了，今年回家，正式见家长。”虞川洲抿着唇笑起来，透着一股子青涩的气息，伸出小手指，“来拉钩。”
“为什么还要拉钩啊？”
“我怕你反悔。”
杨小聪不情不愿地伸出小手指，“真的是幼稚……”
“今年回家见家长。”虞川洲说着誓言，“而且杨小聪要喜欢我一辈子，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那种喜欢。”
“啊？”他猝不及防地加了个条件，把杨小聪吓得下意识就想把手收回来，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就不敢动了。
“你快说，喜欢虞川洲一辈子，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杨小聪眼眶莫名其妙就红了，“那你呢？”
也会喜欢我这么久吗？
虞川洲扬起眉，五官艳丽，“我也会喜欢杨小聪一辈子，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杨小聪迟疑着，“我会喜欢你……的钱，直到地老天荒。”
虞川洲没听清，只是听他说了句地老天荒就笑了，赶紧拉钩，“快快快，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杨小聪笑了笑，把心里的酸涩压下去。
虞川洲心情大好，朝他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
这人就像彩虹深处来的少年，目光所在之处是夏天。
明明是冬天，漫天冰雪却因为他的一个笑呼呼呼地融化，成了甜蜜的彩虹糖。
杨小聪猛然想起什么，惊叫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虞川洲，“喏，回礼。”
“什么东西？”虞川洲先是矜持了一下，并没有直接伸手去接，虽然他真的特别特别想知道那是什么。
杨小聪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块玉。
这块白玉透着青绿，被雕刻成了观音像，小手指那么大一点，系着一根红绳。
“发工资了，就给你买了个这个。”杨小聪不太好意思，“不算很贵，但是它的寓意很好，我还拿去寺庙开过光，肯定能保佑你平安顺遂的。”
虞川洲也不要矜持了，一张脸都快笑开花了，小聪第一个月工资就给他买礼物！小聪真的好爱他！
“谢谢。”虞川洲接过，眼睛弯成一轮弧月，黑沉沉的眼珠好似黑曜石，无端端地透出些腼腆，“我很喜欢。”
观音不一定显灵，但杨小聪的心意一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