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雪（7）
付冰洋有些费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烧已经退了，现在的他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棒得能打死一头牛。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他根据脑子里的印象摸到了灯的开关，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很亮，刺得他都有点儿睁不开眼了。
环顾一圈，宿舍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队友们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甚至连躺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他们平日里可没这么勤快，真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神经，居然收拾了床铺。
此时墙上的挂钟指向2:20，他猜测这大概率是凌晨的时间。
付冰洋走出暗道，一楼并没有看到人，或许他们都出去训练了。
他推开哨卡的大门，风雪顿时涌了进来。
门外风雪肆虐，打开门的这会儿功夫，就已经吹进来了不少雪。外面的天还在黑着，看样子现在果然是凌晨，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突然，不远处的积雪不知怎得就被扬了起来，白色的冰晶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伴随着一声狼嚎，雪地里突然就窜出了数不尽的绿眼睛，它们飞快地向哨卡奔袭，探照灯的照耀下，银白色的毛发随风飘扬。
“敌袭！”付冰洋惊慌大叫，他反锁上哨卡的大门，飞快地跑上二楼。
二楼并没有开灯，整间屋子都很暗。探照灯的光只能从狭小的窗口照进来一点，但通过这点微弱的光亮，却让他看清了二楼的状况，当场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二楼居然没人执勤！
“人呢，人呢，人呢！”付冰洋浑身是汗，整座哨卡此刻竟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怎么办？狼群朝哨卡攻来了，他该怎么办！
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似乎被他的战友们抛弃了。
绝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很快就淹没了他仅存不多的意识。
恶狼的嘶吼声、哨卡大门被撞击时发出的“砰砰”声、以及木门碎裂的声音重新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端起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眼紧紧地盯着二楼入口处，就像一个绷紧了神经的豪猪。
狼群攻破了哨卡的大门，闻着味儿很快就找上了二楼。
他大喊着为自己壮胆，怒吼着朝狼群扫射，手里的自动步枪在此时也变成了冒着蓝火的加特林。
恶狼死了一只还会有下一只从二楼入口冒出来，它们好像永远都杀不完一样。鲜血流了一地，独属于血液的那种铁锈味充斥在鼻腔里，根本就挥散不去。
终于，付冰洋力竭了，他端不动手里的加特林了。
恶狼瞅准了时机，一个飞扑上来，咬断了他的脖子。
濒死前，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枪声，还有队友们怒吼的声音。他拼尽全力地想要睁开眼，他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的队友们回来了，但他的眼皮很沉，想要睁开眼是一件十分费力的事。
他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把眼睁开了。
眼前没有恶狼、没有尸体、更没有“哒哒哒”冒蓝火的加特林，眼前只有几根三角铁，上面还架着一块木板。
微弱的灯光从旁边的床铺照过来，才让他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他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找到了光源——那是周一航在起床穿衣服。
其他队员床铺不仅没有整理，反而他们还都躺在自己的床上正在酣睡，跟梦里时的场景完全相反。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就算他们真的起床了，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床收拾得连躺过的痕迹都没有呢？真是太扯淡了。
看到光亮，他突然就想起来了。每个人的床头都有个小夜灯，这是专门为队员起夜准备的。想想也真是可笑，在梦里的时候他居然没有意识到不对。
“冰洋，你怎么醒了，现在感觉好点了吗？”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吸引到了周一航的注意，周一航也顾不上扣衣服扣子了，赶紧走到付冰洋的床边。
“没有，我感觉还是很难受。”付冰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现在说话的时候有很重的鼻音。
他张嘴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嘴里有股血腥味，或许是他梦里咬牙的时候把牙龈硌出血了。现在他的身上出了一身的汗，褥子都被汗湿了，怪不得刚才梦里出冷汗的感觉那么真实。
“还难受，你吃了那药没作用吗？”周一航声音关切。
“我也不知道，感觉并没有减轻。”说着说着，鼻涕就不受他控制地流出来了。
“我给你拿纸。”周一航起身去给他撕纸。
付冰洋看向挂钟，夜光的指针指向3:05，周一航大概是要去换赵子昂的班。
“老大，还有热水吗？我感觉有点儿渴得慌。”付冰洋的嗓子依旧哑得厉害，他感觉自己的扁桃体好像发炎得更严重了。
“有，我去给你倒，你别起来了。”周一航刚把卫生纸拿给他，就又去给他倒水了。
宿舍里放的有个热水壶，就是为了预防队员们夜里口渴找水喝的。
喝了一整杯水，肚子都喝胀了，但口渴的感觉还是没有消下去。
“你这被子怎么这么湿，夜里出了这么多汗？”周一航的手支在付冰洋的床上，摸到了他汗湿的被子，“你去我床上睡，这被子湿成这样还怎么睡？”
“没事大哥，暖暖就干了。”付冰洋把杯子还给周一航。
“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去我床上盖上被子接着睡。对了，你还吃药不？要不给你加大点药量，你再吃点儿试试？”
“不吃了，吃药对我的作用不大，以前我生病不吃药也很快就能好，现在吃了药反而病还加重了，我再睡会儿，应该再睡一觉就能好了。”说罢，付冰洋就想往下躺。
“哎哎哎，我不是给你说了让你去我床上睡吗，怎么还在自己床上睡？你这床都湿成这样了，别在这睡了。”周一航把付冰洋轰到他的床上后，才接着分析付冰洋会出现这种反应的原因。
“我猜你这种情况应该是药物不耐受，身体对药物产生了排斥反应。既然这样就先停药，别吃了，躺在这好好地睡一觉。”周一航瞅了一眼挂钟，“好了，我不给你说了啊，你就躺在这儿安心地睡，把自己的床晾一晾。我先上去接子昂的班了，夜里要是有啥事，你就第一时间叫他，自己别起床了，让他帮你。”
“嗯，好。”付冰洋躺在周一航的床上，此时的感受却和梦里时截然相反。
回望走来的这十几年，他从未被人抛弃。他有奶奶，有清清，有家人，身边还站着几个永远都值得信赖的兄弟。
就算他真的是头豪猪，那也是一头有同伴跟他站在一起的，英勇的豪猪。
“二哥，怎么样，好些了没？”付冰洋刚躺下没一会儿，赵子昂就顶着个大脑袋凑过来了，想必应该是周一航给他说的自己并没有在自己的床上睡。
“嗯，好多了。”不知怎的，付冰洋并不想对他说真话。
“那就好，你要是有啥不舒服的，或者需要啥，你就直接叫我，我去给你弄。”
“嗯，快去睡吧。”
“好，那我睡了啊，有事你直接叫我。”
“好。”
没一会儿，鼾声就从赵子昂的床铺上传来。
他今天也同样累坏了。
想想自己也真的傻，梦里的布景和哨卡不同就先不说了，凌晨的时候大家都不在哨卡这个漏洞自己居然没抓到。这个时候大家怎么可能会不在哨卡呢？大半夜的他们不在哨卡睡觉还能去哪儿？更何况，哨卡可是全天都有人执勤的，怎么可能会在凌晨的时候没人值班呢？
梦，真是可笑。
付冰洋脑子昏昏沉沉的，想着想着又睡了过去。
……
“叮铃铃……”刺耳的闹钟声把付冰洋吵醒。
自从凌晨醒了之后，他就一直处于浅睡眠状态，闹钟一响，他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
这个闹钟是他们之前在二楼的杂物堆里找到的，是那种需要拧着上发条的老式闹钟。他们发现这个老古董还能用之后，就把它拿到了宿舍，并定了早上7:00的闹铃，用来叫他们起床。
付冰洋从床上坐起来，此时宿舍里已经看不到丁言和孟浩的影子了。
像他们这种老兵，生物钟早都已经成为刻在骨子里的刻板记忆了，每天早上即使没有闹钟提醒，他们该几点醒还是会在几点醒。
“二哥早啊，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赵子昂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了正在穿衣服的付冰洋。
“嗯，好多了，现在已经退烧了。”付冰洋说话时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退烧确实是退烧了，但他现在感觉自己的嗓子巨疼无比，就连说话咽口水都感觉好像在吞刀片一样。
“是不是还没完全好啊，听着你鼻音好重。”赵子昂往头上套了一件高领毛衣。
今天他们还要出门训练，这种天气如果不穿高领衣服的话，冷风灌进来会冷得一批。
“嗯，想要完全好透，可能还得一天。”话音刚落，他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涕顿时甩了出来。
“要不你还是跟指导员请假，休息一天吧？”赵子昂给他递来卫生纸，“今天还要训练呢，你感冒不一定能扛得住啊？”
付冰洋擤了一把鼻涕，顺手把垃圾丢到废纸篓里：“没事，先洗漱吧，训练的事待会儿吃完饭再说。”
此时一楼的餐桌上，陆仁贾、周一航和陈金明正在吃早饭。
现在已经7:10了，透过一楼的窗户往外看，外面的天也只是蒙蒙亮而已。太阳并没有撕破黑夜的牢笼，大地也依旧被黑暗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