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谈（2）
“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家烧没了、老婆没了、闺女也没了，设身处地想一下，换做这是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你们难道不会疯吗？”
“你们说这事儿能怪老头子吗？他加班只是想多赚点钱来养活这个家，想让这个家过得更好一点、更富足一点而已。但是你们说这事儿能怪我妈吗？她也只是想给自己老公留一口热饭，让他下班回来后能吃个暖身子的饱饭而已。你们说我到底该怪谁呢？”
众人沉默，没有人搭话，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于是老头子就整日酗酒，用酒精麻痹自己。再后来，我从医院里出院以后就不再上学了，开始打工赚钱，去养活他。”
“我不是没想过帮老头子戒酒，可是我发现他如果真的没了酒精的麻痹，只会更加痛苦。所以我没办法，我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多赚钱，给他买点儿好酒，起码这样他喝了以后没那么伤身子……”
说到这里，张申沉默了好久，他大抵是在偷偷抹眼泪。
“各位，我知道我今天可能确实话有点儿多，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不知道如果我今天不对你们讲出这些事，以后还会不会再有机会把这些事讲出来。”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遇到了危险，救不过来了，我希望还活着的各位，将来能在自己有空的时候，替我去照顾一下我们家的那个疯老头儿，我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他掀开自己的被子跪在床上，对着每个人的方向都要磕一个。他把自己的头砸在床板上，砸得“乓乓”响。
“老申你别这样。”离他最近的那个赶紧从自己被窝里爬出来扶住了他，不让他再继续磕下去。
“老申，有句老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周一航开口，“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坚信自己一定能逢凶化吉，现在大家都好好的，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一天，不用你说，我们还在的哥儿几个都会互相替大家照顾好剩下的家人。”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们……”张申哭得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
“既然老申开了这个头，那我也给大家讲讲我的故事。大家也看得出来，平时我不怎么喜欢跟别人说话，不瞒你们说，其实我的命也不容易。”受到张申的影响，扶着他的那个男孩儿也对众人讲着自己的不幸。
他叫贾正一，是个平日里喜欢把自己像个刺猬似的缩在角落里的人。
“我是个孤儿，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自打我记事的时候，我就是在垃圾堆里过日子。那个时候我年龄小，又是经常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捡垃圾卖钱，集镇上就有很多小混混盯上我、欺负我。他们向我要保护费，有的时候还是好几拨人一起来。我没有，他们就打我。他们一边打还一遍骂，要是碰到脾气不好的，打得狠了，我可能几天都走不了路。”
“有时候我也去一些小铺里讨吃的，碰到好心的老板的话他们会给我一些剩菜、剩饭，如果碰到一些脾气暴的老板，他们就会用棍子赶我出去……”
“直到后来有个老板心善，收留了我，让我在他店的里当帮工。他每天会给我一些饭吃，按月给我发一点儿工资。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我自己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对我来说那样就已经很满足了。原本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安定下来，给老板打一辈子工，然后等死。”
“但是后来有一天，一个来店里吃面的顾客说在店里丢了钱包，他死咬着说是我偷的，但我根本就没偷他的东西。我记得他，他是以前经常抢我钱的那帮子人的一个带头大哥，他就压根就没丢东西，就是想骗我们老板饭钱。”
“我给老板解释，他不听，还骂我，他骂我是‘野种’，是‘没人要的小偷’。他说我天生就是条贱命，活该没人要。最后他骂急了就把我赶了出来，还说以后见到我一次就要打我一次！”
“后来呢？”大概是因为自己妹妹也是捡来的，付冰洋对尹正一的身世遭遇格外的关注。
“后来我就离开了贫民区，再也没去过那里。”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还是跟以前一样，游走在城市的角落，靠着出卖自己的体力赚钱，在工地搬砖、扛水泥。遇到黑心工友，他们会联合起来欺负我们这些没背景、没家庭的人，让我们干一些又累又重的活，还骗我们的工钱；要是遇到了黑心工头，他们有的会卷着我们的血汗钱跑路，那些我们拿命换来的工钱，追都追不回来。”
“这些人渣会遭报应的。”付冰洋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社会上还有很多类似的人渣，他们就是一帮无可救药的霸凌者。
他们把自己在生活中遭遇的不幸强加到别人身上，以欺压、霸凌别人来换取自己内心短暂的满足感，从而掩盖自己那早已肮脏、腐烂的内心。
甚至社会上还会有很多无知的愚昧者在听到霸凌者的一面之词后，站在自己那所谓的“道德的制高点”上指点江山，谴责那些被他们欺压在脚下的，真正的受害者。
这些“正义之师”们以为自己是在为被害者发声，但实际上这群傻缺们早就成了那些施暴者的帮凶。
毕竟，这个世界上很少有谁的眼睛真的是雪亮的。
有时候大部分的人已经丧失了辨别是非的能力，他们更喜欢做的事情其实就是盲目地跟随大流。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愿意从人群之中站出来，他们甚至不用为自己包装宣传，只需要站出来振臂高呼一声，那么下面就会有数不尽的人愿意跟着他一起高喊。哪怕这个人他是错的，这些人也会坚信他是对的。
因为没人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是错的。
这些盲目自大的人就是这样的，他们总愿意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却从来不会去深思：是不是自己的眼睛也骗了自己？
即使偶尔有人去深究，到最后他们发现自己眼睛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假象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愿意去承认自己是错的。
这狗日的世道就是这么的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