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谈（1）
“我说老赵，你咋着二哥了，咋让他这么生气？”回到宿舍后一群人就追着赵子昂问，“我们刚才问大哥，但大哥他不给我们说，你给我们讲讲咋回事呗？”
“家事，家事懂不懂？你们这帮大老粗不懂就别瞎问。”赵子昂的耳朵通红通红的，看样子是刚才被付冰洋揪着耳朵审了好一会儿。
“嘁，傻缺。”克里斯眼见吃不到瓜了，率先离场洗漱。
“死毛子，你丫骂谁呢！”赵子昂梗着个脖子喊。
“好了都别吵吵了，赶紧洗漱去吧。”周一航阻止了这出即将要发展下去的闹剧，“早点洗洗睡了。”
“……”
半大小伙子们一个个手脚都很麻利，没一会功夫儿就都洗漱完毕，乖乖地躺到了床上。
但是躺在床上后一个个的都不老实，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发出烦人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今天接连收到的消息太有冲击性了，直到现在他们的大脑皮层都停不下来，还在满负荷运转。
“我说，你们都睡了吗？我睡不着。”声音从张申的床位发出来。
“没有，我也睡不着。”
“没有……”
——好嘛，听着这架势是一个都没睡。
“哎我说大哥、二哥、老赵，你们明明都不一个姓，咋住一家啊？”既然大家都没睡，张申也干脆摆烂，从床上坐起来跟大家唠嗑。
“独家机密，概不外传。”眼瞅着周一航和付冰洋两个人并没有接他话茬的意思，赵子昂也回绝了他。
“啥机密啊，说说呗？”张申追着问。
“没啥好说的，我们是合并户口，住在一起不正常吗？”周一航知道自己不找个理由堵住他的嘴，恐怕这小子会没完没了地问下去。
“哦，行吧。哎大哥你说，咱这次的考核能顺利通过吗？”张申知道自己再追着问下去也没意思了，干脆就换了个话题。
“咋了老申，你怕了？”赵子昂接话。
“怕倒不至于，我就是挺好奇的，你们说咱哥几个里要是有人能通过考核，真跟着那几个考核官去了【中央壁垒】了，能带家属一块儿去吗？”
“你是想带着你老爹一块儿吗？”克里斯发问。
“那要是真的能通过了，能带着他一起去肯定要一起啊，谁愿意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得了吧，瞎琢磨那么多干啥呀？真要能通过，那肯定也是大哥二哥他们这种训练出色的，咱几个顶多就是个添头。”李岩适时地泼了盆凉水。
“哎，大块头我警告你不要乱讲话啊，你们是添头，我可不是。”赵子昂急忙找准自己的定位。
“你不是添头是啥啊？”克里斯插嘴。
“你娘的，毛子你闭嘴。”
“我知道自己能力是不出色，但我还是挺想带着我老爹一起去【中央壁垒】的。”张申默默开口，“老头子都快四十了，估计也没个几年能活了。”
“你咋不劝劝他，让他少喝点儿酒？”赵子昂反问。
张申的爸爸嗜酒如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劝？咋劝啊？真要能劝得住，我也不用发愁了。”张申叹了口气，“我不光不能劝，我还得供着他，每个月给他买好酒。”
“这……”众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一个当兵的，还管不住一个酒鬼不成？
“小时候我们家就住在药厂旁边，老头子就在药厂里上班。那个时候家里不止是我和老头子两个人，还有我妈和我姐。”
听到这里，众人也都坐直了身子，立起了耳朵。
“那天晚上药厂临时通知加班，我爸并没有按点儿回家。我们在家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于是我妈就让我和我姐先吃饭，自己锁上门去厂里找他。”
“我妈在厂里找到了还在加班的老头子，老头子给她说自己要晚一点儿回家，让她先回去看着我们两个，他担心我和我姐两个小孩儿在家不安全。”
“然后我妈就自己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我和我姐已经吃完了饭，把没吃完的饭又重新盖回了锅里。”
“我妈对我们说老头子要加班到很晚，她把家里的两个炕烧好，让我跟我姐先去睡觉，然后自己就在火炉旁生着火炉，给他热着饭，省得他回来后没热饭吃。”
“也不知道老头子到底啥时候下班，我妈就坐在那干等，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她睡着以后没人看着炉子，炉子里没烧干净的炭散出来的一氧化碳充斥着外面那间屋子，她吸了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晕过去了。”
“啊？”
众人听到这里长大了嘴巴，张申的这番话属实是有点惊人。
由于城市里的冬天很冷，尤其是到了夜晚，如果没能关紧门窗，吹进来的风让人感觉是能深入骨髓的冷。可是如果把门窗都关紧，假如火炉的密封没能做好的话，没能燃尽的火炭释放出的一氧化碳很快就能充斥整间屋子，以至于让房间里的人吸入过量的一氧化碳，导致中毒昏迷。
“我和我姐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就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充斥的就不止是一氧化碳了。从火炉里崩出来的火星弹到了柴禾堆上，房子里已经是浓烟滚滚了。”
“我们打开里屋的门，外面的火一瞬间就冲到了里面的屋子，屋子里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火焰给吞没了。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没烧尽的颗粒物充斥在鼻腔和口腔里，熏得人根本做不到正常思考，只能不停地咳嗽。”
“我姐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被烧伤了，但是她还是拉着我从里面的屋子里跑了出去。外面的人一直在拿水桶泼水救火，但是烧起来的火势根本灭不住。我姐拼了命把我带到了大门口那里，就在我们就快要跑出去的时候，房子里的横梁烧塌了。”
“我姐为了救我，把我推了出去，自己却被房梁砸在了下面，被大火给烧死了……她和我妈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而我，则活了下来。”
“我虽然侥幸从火中逃生，脸上也没被烧的那么严重，但是身上的烧伤一处比一处难看。那些烧伤处的皮肉早都被烧熟，不能再生了。抢救的医生就只能用猪皮缝到上面去。所以我每次洗漱的时候都会躲着你们，我怕我身上的样子会吓到你们，我更怕你们会问我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我身上的这层难看的皮我自己都恨不得给他剥一层下来。”
“老申，你……”赵子昂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他，但是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没事。”张申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波动。
那场大火把他对于曾经那段往事的感情，也一并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