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共生所
陈庭风倒吸一口凉气,他怼了怼杨午野。
杨午野识趣地沉默了。
直升机上一时只有突突的破风声。
翁焦接通了一个电话,挂断后对众人道:“鸟群完成了凝净液注射。可以下去了。”
附近的街道被清空,但仍然可以看见远处的楼房有好事的摄像头在拍摄。
那些就是后勤人员该操心的事情了。
地面上,大大小小的鸟儿匍匐在地面,虚弱地眯眼,眼睛里泛着黑光和白光,还有呼吸。
“我以为它们死了呢。”杨午野仔细观察了会。
“畸变生物很难死亡的。”翁焦说,“它们的肌肉组织紧密,尤其是脑部神经极其发达,再生能力很强。幸好你那天捅死的雌蛛刚完成畸变,变异程度不深。如果是已经畸变完成的,要想杀死它们必须比它们高一个等级。”
闫毕站在大鸟旁,把玩着凝净液。
“逆进化程度多少?”周贺竹问。
一旁的工作人员擦擦汗,面面相觑,过了会才推出一个主管模样的人,毕恭毕敬道:“这得拿专业仪器才能检测出来……我们已经尽快派人去取了。”
“没有在问你们。”周贺竹淡淡道,“闫毕?”
杨午野这才看清闫毕漫不经心的表情,他总是这样懒散。
“四十到四十五吧?”闫毕慢吞吞地回答,“顶天了也就百分之五十。”
“这是稀释过的吗?”杨午野问。
13层的研究报告上最新一批的凝净液明明写的69。
闫毕目光闪烁了会,点头道:“我兑了一些的生理盐水想实验来着。”
他搓了搓衣角,然后收好了剩余的凝净液。
“你们先回宿舍。”周贺竹有条不紊道,“这里有我们。”
杨午野正要告别,却又听见他道:“杨同学,我送你回去。”
杨午野对此有所预料,倒是闫毕皱了眉。他的声音居然带有警告的意味:“不该说的别提。”
周贺竹对这个年轻人的威胁表示宽容,他友好地点头。
等到他走得够远了,周贺竹才领着杨午野往学校方向走。
周贺竹看起来大概有四十来岁,然而单看他挺拔健壮的背影是会错认成大学生的程度。杨午野与他并行,特别是现在在幽静人少的校园里,更感受到了无声的压迫。
他的气势真的很庞大,丝毫没有收敛。
这种锋利感与古代的战士很像……或者说是死侍,大将军之类的人物。
“小翁刚刚说的你也听到了。”周贺竹开口道,“你跟闫毕是两个相反面。”
杨午野应了一声。
“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周贺竹又道,“一个被那些非人者处心积虑想要杀死的人意味着什么,一个被畸变生物拼命保护着的人又意味着什么。”
“他是蛊虫计划的第一个成功的实验者。我们……”他放轻了语气,“我们……在太平洋上找了个孤岛,挖了一口井,将第三批志愿者丢了下去。”
“那些志愿者知情吗?”杨午野问。
她对那只皮卡丘的话耿耿于怀。
“当然。那时候局势尚可控制,有公约签署束缚。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周贺竹停顿,然后道,“毕竟情况不同。”
周贺竹继续道:“我们密切监控第三批志愿者的变化,可惜的是海底火山突然爆发,辐射波屏蔽了信号,灰烟和飓风一起包裹住了那个岛。隔了十三天终于才能再次联系上。”
“闫毕成功了,但剩下的所有志愿者全变成了异装人。那段经历太过血腥,我们选择让它们消除了部分记忆。毕竟那时候的研究院还以为它们能做回人类。”
杨午野踩着地上的树影。
蛊虫计划那天闫毕与她交流时似是而非的哀伤。
他面对皮卡丘冰冷得不近人情的语气。
看见排行榜时对异装人的调侃,也有可能是自嘲。
那些时候他会想什么?
超忆症可以记得每一个细微的面部变化,然而读不到人的心声。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与共生所的人争夺说异装人同样拥有人权。但果然是养虎为患了。畸变生物开始变多,并且有意识地与异装人联系紧密。”周贺竹说,“后来不可避免的有了冲突。”
“很难说清楚闫毕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作为当时唯一一个异能者,他拒绝参与所有活动,坚持过普通人的生活。这很奇怪,他之前可是一个不要命的热血青年,有时候莽撞到令我都有些心惊。”
杨午野猜测:“可能是异装人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吧。”
周贺竹笑了声,看她,反问道:“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
杨午野没说话,安静地听他讲。
“谁都有可能脆弱,我不相信他会。”周贺竹笃定道,“在没觉醒前就敢于去与畸变生物拼命。你敢相信他可以一连两天不合眼偷跑到无人区清扫畸变生物吗?他一度是我们的希望。现在对他多失望,从前就有多么大的期待。”
“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周贺竹最后叹道。
周贺竹总是寡言少语的,提到闫毕反而滔滔不绝起来,可想而知他到底是多么恨铁不成钢。
“闫毕受到畸变生物保护这件事,是异装人最严重的冲突后才知道的。”周贺竹说,“被畸变生物保护……你能明白吗?”
杨午野常常听见有人说一句老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敌人的朋友也就是敌人。
畸变生物出现得很早,不知道0号畸变是什么时候。或许是监控一次小小的扭曲,或者是高速路上疲惫司机的幻觉,也有可能写在埋在深土的竹简上。
现在它们打算结束隐藏的日子,陆陆续续冒了出来,正在与地球的原住民进行激烈的争夺战争。甚至连异装人也只是它们利用的对象。
却心甘情愿地保护一个人类。
而杨午野遭到的是不休止的追杀。
他们两人注定是天平的两端,转动齿轮不同方向的铁链,自旋相反的电子。总有一天会因为斥力或者吸引力相消湮灭。
“现在还没有实质的证据吧?”杨午野说,“仅凭这些难免武断了。”
周贺竹:“早晚的事情。”
杨午野:“有依据吗?”
周贺竹:“这是显而易见的推论。同一个人前后差异如此大,我们必须怀疑。”
杨午野坚持道:“但他的名字仍然在【01】档案里。你们没有证据。”
周贺竹一直回避这个话题,只是无奈道:“看来我们说服不了彼此。”
杨午野不置可否。这时她忽然闻到了花的味道,在这个稍显寒冷的夜晚。
昏暗的街道,路灯隐约照亮。周贺竹胸前的口袋封着金丝,反射着光,里面露出花瓣的一角。
“郁金香?”她问。
周贺竹带来的压迫感稍微轻了一些。他低头望着胸前的花朵,尽管今夜波折起伏,那朵花却仍然天真地没有破损,被保护得很好。
他的目光满是眷恋,语气近乎虔诚:“是的。是我的夫人第一次见面时送我的。”
杨午野惊奇道:“它开得真久。”
“那时她在共生所工作,没事就喜欢搞弄这些奇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周贺竹是这么有些嫌弃地说的,然而在轻轻地笑。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快分别的时候,周贺竹开口道:“你有超忆症吧?”
杨午野点头。
“我还是劝你不要涉足,清醒的人总是背负许多痛苦。”
“也不差这些了。”
杨午野礼貌地对他告别。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安静地睡着。正中的地面上收拾出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些残余的零食和电脑。她们总喜欢跨年时一边吃零食一边看晚会,蹲守声线慵懒的歌手芦溪亚。
她洗漱后,因为疲惫昏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叫打破了她乱乱的梦。
“野子醒醒!出大事了!”李思琦爬上杨午野的床,使劲拍她的脸。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智真大厦着火了吗?”杨午野迷糊地应声。
“不止!”李思琦特别激动,“有科学家说现在发现了基因异常!还有的动物会在海里喷火!”
杨午野没动,闭着眼睛道:“你别信网上乱传的谣言了。”
刘茹茹也很大声地反驳:“不是谣言!那可是共生所的研究员,共生所诶!我要是能进去工作的话我爸妈肯定高兴得要摆席!”
“图片已经挂了,我发给你。”李思琦八卦的熟练度一直很高,“还好我手快截图保存了。”
杨午野总算坐了起来。她打着哈欠解锁了手机。
那人是匿名投稿,图片有的是证明他在共生所工作,异常生物的照片只有一张,但是极其模糊,像缩小版的鲸鱼。它的翅膀冒着火光,眼睛也有红色。
热搜上已经吵翻天了,她扫了一眼,往下翻了翻,看见一个讨论极其少的同城话题,闹鬼山。
她点了进去。
有住在郊外的居民反映说,最近几天夜跑时总能听见山顶传来奇怪的风声和人影。他在白天挑了个日子进山,有一间竹房发出悠长空旷的声响,他走了进去,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没有椅子,没有桌子,只有一扇窗和一张床,看起来不像人居住的地方,然而也没有灰尘。
底下评论一如既往的嘲讽。
“没有话题可以不发。”
“这还是个联动版?66666”
“闹鬼是怎么清楚呢?小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这样闹鬼了,小编也感到十分惊讶。”
“诶诶?怎么上回的山没了?”
“让我猜猜这能存活几天。”
网友们把这当做为博流量的营销号。
杨午野想了想,点了关注。她在防恐部很多天,有意无意提起过畸变神,总被当成封建迷信,她也只好跟着附和。
她曾经尝试过说出去关于二十陵山的记忆,然而张嘴便没了说辞,两目茫然。
这是不受控制的遗忘,这么多年她得偿所愿的遗忘,但却并不为此高兴。
杨午野再刷新了一下,这个热搜就不见了。
微信里也静悄悄的,杨午野问了他们怎么回事,然而估计正忙,一时半会没人回。
“啊!”李思琦突然气愤地大叫,“他们是闲的吧绝对是闲的吧!怎么又要去团建爬山,还是爬的同一个山!”
“什么?”
“不知道是谁说上一次团建很愉快,聊着聊着又说再爬一次。”李思琦一阵无语,“有这时间睡懒觉不好吗。”
有人还在杨午野,说可以补齐上次没能欣赏山顶风光的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