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中学时代
由于初升高杨午野是保送生,当年学校提前让他们在暑假学习竞赛的知识。那时候杨午野学了会数竞,到开学便拿到了省二,教练本来挺期待这个苗子的,但是很快杨午野便选择退出。
虽然遗憾,但是班上还有一两个更为妖孽,一来就奔着国奖的天才。教练和班主任劝了会,见她执意放弃,便没有再劝。
第二天杨午野搬了椅子坐在机房,信竞教练懵了,他当然知道杨午野,昨天数竞教练颇为可惜地提过这个女生。
中途转去学另一门竞赛很常见,就像生竞有好多人直接转去预备的文科重点班,在一群自小沉溺文学的人中也有模有样,成绩还很不错。又比如月考数学满分是两个文科的女生,而历史的年级第一高一就进了物竞省队。
这些天才学什么都很快。
而杨午野只是转竞赛,因此教练也宽容地让她进来了。
十一月noip,杨午野再次省二。
一学期就拿了两个省二,学校领导坐不住,开始找杨午野谈话。
杨午野回答得很是坦然。
“数竞是因为有基础,信竞是运气好,送分题很简单,我花了别人看难题的时间做简单题……我的能力其实就在这里,再学多深也比不过别人的思维了,进不了省队,靠刷题运气好点最多拿省一。”杨午野面对一众严肃的老师,丝毫不慌张,“但只学高考内容我有点闲,想找点别的事做。”
那些人无论考试多么变态,次次都逼近满分。而杨午野不一样,即使是她的高考数学,也只能保证在140左右,题简单就向上冒五六分,题目难就往下波动,并且没有下限。
天才同样也是有层次的。
最后,数学老师,也是杨午野的班主任,顺着她说服了各位颇不赞同的领导。数学老师等校领导走后,并没有着急让杨午野离开,他跟她聊天。
比起班主任,杨午野更愿意叫他数学老师。
“竞赛到了最后,确实是在拼天赋。”数学老师坐在她的对面,“或者说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力。”
他将粗糙的大手摊开,因为常年握笔,手指的茧很显眼。
“想象我的手是一个二维平面。有无穷远的光投影过来,便能看见这个二维平面上的所有投影点。如果你在学习的路上走得够久,学得够深,就像无穷远的光,回头的时候,会发现能轻易看见许多意料之外的东西,其实你会很喜欢的,即使不能行到无穷远。”
过早地与妖孽天才朝夕相处,过早地触碰到思维的瓶颈,数学老师担心她处于迷茫地发泄,到处蹭课听,最后失去向前的动力。
杨午野忽视他劝学的意图,知道了他做这个拙劣比喻的灵感:“刚开学的时候,老师提过庞加莱猜想。”
这个千禧年难题早在十多年前已经被俄罗斯人佩雷尔曼解决了。曾经一度掀起大大小小的浪潮。
庞加莱显然比劝叛逆的高中生学习更有吸引力。
数学老师当即将摊开的手握紧,成了一个拳头:“这个三维球体可以膨胀到各处,而三维球面任意位置的小圆圈,同样都可以收缩到这一点。这一切的前提是它不存在奇点,空间是单连通且光滑的。”
数学老师被激发出兴致,他开始给学生讲更高层次的知识:“单连通且无边界的三维几何体只能是三维球面。”
“宇宙是单连通的吗?”杨午野听得也有些入迷。
数学老师没有立刻回答。杨午野显然富于想象。
这不算长的停顿被杨午野超凡的记忆留下,但她当时无心留意。
数学老师慢慢地说:“宇宙可能是一个封闭的三维球面。”
紧接着他又补充:“现在也还是猜测。”他深深地感慨,“这些太深奥了。向那些研究高纬空间的人们致敬。”
杨午野意识到数学老师又跑题扯远了,不过她喜欢听废话。
“专精的人有很多,其实泛知也是一种天赋。”数学老师对她笑,“如果你还过目不忘的话。”
杨午野莫名眉心一跳。
“你昨天其实没背英语课文吧?于老师之前就找到我这告状你不做英语作业。”数学老师慢悠悠地,终于步入正题,“上课明明点名起来的时候还半天蹦不出一个单词,不小心将书弄到地上,捡起来扫一眼过后又会背了。”
数学老师对宇宙边界和高考英语是一视同仁。杨午野肃然起敬。
他话题跳得很快,语气转折得平静自然。
“新概念英语里的文章还挺长的。”数学老师琐碎地念叨,“好多我也忘了,结果你吭哧吭哧直接利索地就背了两分钟。哎哟,把人于老师气得。”
杨午野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她昨晚看到一个有趣的算法,熬夜就忘了背诵回事,本打算早读课上看一眼,结果太困,一觉睡到英语课。于老师上课见她还在睡,喊同桌推醒她背课文。
所幸这次调的座位,刚好她在最后一排。最后一排的好处是做什么小动作也没几个人看见,但同样,最后一排也时常遭到班主任的突然袭击。
数学老师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班主任,蹲后门是基本素养。他将一切都收入眼底了。
杨午野模样可怜巴巴的:“我最近太忙了,老师。”
“少来。”数学老师见识过很多有个性的学生,个个都鬼精鬼精的,“noip也结束了。收点心,期末考分班,你必须重视。”
“好的老师。”杨午野犹豫一会,还是拜托他,“老师能不能不要把我过目不忘的事情说出去?”
“于老师我都没说。”数学老师也明白,杨午野不想惹来更多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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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的数学老师,他也是防恐部的人?”
杨午野缩在轮椅里,明显犯困,声音懒懒的。
“他不是。”翁焦说,“胥培光后来想加入生物共生所,可惜没能觉醒能力。”
胥培光是数学老师的名字。
杨午野问:“那你们怎么知道我的事?”
“胥培光在p大的朋友是防恐部的。他的那位朋友旁敲侧击,以为你觉醒了异能。”
杨午野立刻想起高三晚自习,数学老师在教室外接到的一通电话,和他兴奋的语气。
“胥老师一开始仅仅以为我过目不忘。”杨午野作为多年病号,明白过目不忘跟超忆症有区别的。
翁焦不在意这点,他只关乎结果,敷衍她:“或许他比你敏锐,你那时候只是个高中生。”
他接着说:“2220年,就是你高考那年,世界范围性的异样才开始大规模出现。一开始只是人能够自然觉醒出奇怪的能力,超忆症病人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不多,因此,当我们意外得知你患有超忆症,以为你也是自然异能的觉醒者。”
翁焦强调了许多次“自然觉醒”。
“但是后来,你们理应调查发现我得超忆症的时间早在中考结束之后。”杨午野看向翁焦,“为什么我还会被登记在案?”
翁焦回答:“因为李思琦也考入了aub学校,你也知道她同样很特殊。我们将你们纳入一个宿舍,也方便管理。”
“档案上记录了你高中参加竞赛之后的所有成绩,行踪轨迹,社交关系。你经历的,我们都知道。”翁焦回想自己翻阅过的材料,不禁又说了句,“杨同学,你挺宅啊。”
这大大小小的假期,杨午野除了窝在家里,几乎哪都不去。
杨午野:……
杨午野:“大数据时代,公民没有隐私。”
她停顿一会,忽然有些惶恐:“你们不会也知道我在网上……?”
“放心,我们还没有到翻阅你网页记录的程度。”翁焦了然。
杨午野松了一口气。
要是网络信息也能被人轻易掌控,那可真是恐怖。
“关于你的部分,只有三个人看过,我们绝不会说出去。等你权限足够,可以修改档案,或者再建立一个新的个人档案。”
杨午野:“这听起来并不像广义的档案概念。”
“等你之后详细了解,就清楚档案到底是什么了。类似于排行榜,或者库的存在。”翁焦没有过多解释。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翁焦看眼时间,有些晚了,“去酒店休息吧,不早了。”
杨午野点了点头。
翁焦推着困顿的小同学走出会议室,正巧看见林间溪放在座椅上的手机在震动。
他好心提醒林间溪:“有人给你打电话?”
智真大厦有特殊的信号屏蔽系统,如果不是特意设置,外界的信号不能被接收。
林间溪没有看来电人,她熟练地摁掉它,甚至带着一丝厌烦。
“我该调静音的。”她抱歉道。
“不是大事。”翁焦随意说着,走到来时的黑色大门。
他站在门前,再次验证指纹,大门无声地打开,冰冷的光刺入灰暗的走廊。
杨午野望着看不明白的前路。
很难说清楚,到底是机械冷漠的大厦,还是这混乱的夜色令人舒服一点。
轮椅前行,吱呀碾过石泥砖,推着杨午野向前。
杨午野知道,自己也只能向前。
她曾经来不及救流言困顿的同伴,热爱跳舞的十五岁少女,死在了中考后一场罕见的惊雷暴雨。而因为选择置身事外,导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旋转着跃进美丽的沼泽。
迅疾的生命悄然沉没,消失在中考后挥霍的日子里。
或许是今天提到了许多过去,杨午野不自觉开始回忆。
高中刚开学,杨午野的同桌就是那位历史第一的物竞大佬。晚自习的时候,刷题刷得很累,他翻阅文言文缓缓脑子,然后情不自禁出声赞叹古文之美。
他念着阿房宫赋的最后一句:“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然后这位大佬欣赏地望向他的同桌:“杨午野,你就很优秀。我发现你相同的错误不会出现第二次。”
连他都不能做到完全地规避弯路。
那时候杨午野给出的回答是:“跟你们这些天才比起来,我就只有记忆力还不错了。”
在夏天的雷雨之后,她不会允许自己犯相同的错误。
而在冬雪的深夜里,她也同样不会让她身边的李思琦们重蹈十五岁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