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超忆
从合一楼到主m有一段距离，杨午野奋力疾跑在风雪里。她身边的皮卡丘轻松地跟着，大雪对它没有任何影响，甚至开始闲聊。
“亲爱的小姐，您看起来要被冻僵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呢？”皮卡丘温柔地询问。
“为什么日本的动漫角色会这么绅士？”杨午野在跑步的间隙，总算肯搭理它。
皮卡丘心跳骤停了一瞬，过了会才解释道：“设定冲突嘛。玲娜贝尔都能举机械电锯了。”
杨午野这时才转过头，她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它。
皮卡丘保持着沉默，幸好它现在不会出汗，否则背后肯定浸湿一片了。
过了会，杨午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也是。”
“那你可以载我一程吗？”没等皮卡丘回答，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去教学区，得快点，我赶时间。”
皮卡丘语气带着淡淡的嗤嘲：“小姐，我为何替您效劳？”
言外之意，它凭什么听她的话。
“你很怕广播。你必须跟着我。”杨午野用的陈述句，“而我知道广播站在哪里。”
皮卡丘身子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你下午见识过我的实力。那也应该明白，你的生命在我眼里非常脆弱。”
“我知道。”杨午野笑，“这不是还没到惩罚时间吗？”
“……行吧。”皮卡丘嘟囔，“也不累，人类的身子跟一片羽毛那么轻。”
皮卡丘意外地很好说话。
它让杨午野骑到了它的脖子上，金黄色的毛一下子将杨午野陷了进去。杨午野捏了捏，手感不错，她按压到最深处，摸到温暖的一层皮。
这不是人类皮肤应该有的触感。
皮卡丘被摸得痒痒，它忍不住说：“别做这些奇奇怪怪的小动作了。乖乖当个乘客不好吗？”
杨午野忍俊不禁：“我刚才也就吓吓你，怎么你还真的蛮怕广播站。”
皮卡丘：……
它一声不吭地加快了速度。
“也没有什么。”在快到主m的这段路途里，皮卡丘语气跟之前没有发生变化，“多看看沿途风景吧，说不定之后就看不到了。”
它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恶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迫不及待地去送死呢。”
杨午野并没有将它的话放心上，反而不满道：“有说话的功夫不如抓紧时间赶路。要是你的精力都用在这些这些油嘴滑舌上，不怪你打不过玲娜贝尔和高帽子卫兵，只能排第三。”
“我哪是打不过！”皮卡丘被戳中痛处，声调拔高，“玲娜贝尔就靠着道具设备堆上去的排名！排行榜上我是被限制了而已！”
“每个人还都觉得自己考试发挥失常了呢。”杨午野轻笑，“玲娜贝尔那么多道具，卫兵身体素质好，你只有一个愤怒的火焰。”
“什么愤怒的火焰！那是广播站随便安的名字！我当然还有另外厉害的——”
杨午野漫不经心地接话：“说说看？”
皮卡丘又忽地冷静下来：“我亲爱的小姐，在你要试探消息之前，不如先敞开心扉？”
这时候意外得很警觉呢。
杨午野没说话。她往背后看了一眼。
路灯的影子形状与刚刚见到的不同，积雪的大小、方向都有微妙的区别。从进入教学区开始，她就感到有东西潜伏在附近，似乎碍于皮卡丘的气息，并没有现身。
教学区近在眼前，皮卡丘问：“能否知道您要去教学区哪里呢？”
杨午野思考片刻，回答：“主m楼。”
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意料，但皮卡丘什么也没有说，抵达主m楼前，它将杨午野从脖子上拎下来。
杨午野站直，理了理着装，终于发出感慨：“你这只皮卡丘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有时候挺好说话，性格也蛮有意思，容易跳脚不经逗，有时候又成了惹人厌的绅士模样，打着鬼鬼祟祟的哑迷。
不过她现在时间紧迫，懒得细究为什么。
皮卡丘：“……”
它是发现了，每次杨午野都能精准抓住与常人不同的重点。
杨午野踏上之前走过的台阶，扭头发现皮卡丘呆在原地，疑惑地问：“怎么，你这时候不跟过来了？”
皮卡丘的脑袋顶接了一层薄薄的雪，它发现了杨午野衣领上的小东西，饱含深意地回答：“没人愿意走进无光的蜘蛛洞。”
行了，又是一个谜语人。杨午野索然无味地转身。
远处的钟楼显示19：45，广播的女声再次响起。杨午野在听到的时候，沉默着放慢了脚步。
广播应该是在提醒她，她这样问：“你该怎样堆一个栩栩如生的雪人？”
杨午野便低声重复一遍：“我该怎样堆一个栩栩如生的雪人？”
她不可控制地，再次想起去年的记忆。
主m楼只有四层，左右各连着主南楼和主北楼，二层以上的楼层是互通的，只不过楼梯被某位暴力医生解剖了。
在已经被毁掉的楼梯上，杨午野曾经跟李思琦一起在七点五十八的楼梯上狂奔。闫毕没说错，她确实是一个早八踩点人，她的室友也是。
“快点快点！”去年的这个时候，李思琦尚没有成为一个体育废物，她跑得快，站在高几阶的梯子上，俯视着气喘吁吁的杨午野，催促她赶紧。杨午野抬头，忽然看见窗外安静的飞白。
“下雪了诶。”杨午野情不自禁地感慨。
李思琦毫不在意：“下就下呗。这点儿都不够堆雪人的。我们那里的冬天，堆的雪人能跟人一样高。”
“那岂不是可以堆一个跟人一样，栩栩如生的雪人了？”杨午野问。
“你不如把死人拖出来盖上一层雪来得快。”李思琦吐槽。
这句话有够惊悚，但紧接着，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两人皆是浑身一震。
上课铃响了！
李思琦和杨午野分别惨叫一声，加快了速度。
凭借杨午野超常的记忆力，她连那时候爬楼的精疲力尽都记得一清二楚。
记忆力太好对于生活而言并没有多少帮助，有时候反反复复日常的小事反而会令她的脑袋痛苦不堪。杨午野曾经深受其扰，她一度不知道“眷恋”和“遗忘”所代表的含义，因为所有发生的一切，甚至过马路时闯红灯的车牌号，陌生人不小心闯进她视线翻折的衣领，它们如同特洛伊战争被吟游的诗人刻在石碑之上，清楚地刻在她的记忆里。
她没有回忆可言。她的一生随时可以阅览。
像婴儿学会走路一样，杨午野后来在外界的帮助下慢慢学会了遗忘。只不过她以为自己早已学会，没想到只是将这些记忆放到了阁楼的潘多拉盒子里。
它们布满灰尘，它们从不曾离开。等待被开启的时候。
除了生活上的不便之外，超凡的记忆力同样带给了她巨大的好处。
例如此时。
只要杨午野愿意，她就能记起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每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李思琦怕昆虫，之前那只大红蜘蛛应该就是恐惧症实体化的怪物。
杨午野清楚地记得自己拍死了它。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足以证明它没有死，甚至还生长得更大。
变异后的大红蜘蛛为什么偏偏会追她？是寻仇，还是单纯的攻击？
李思琦是她看着坐上的车，如果她不能弃权，那必定会中途下车。除开正在装修的校门，所行车辆从老主楼到最近的校门会经过新主楼，运动场，图书馆以及西办公楼——但很可能不止这些地方。
刘茹茹从胆小到坚定的转变时间节点，是仪式结束后到第一场比赛开始之间，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在她发给杨午野的食物里，有新北区地下超市特供的牛角包。
当时在校医院，杨午野看见的那辆巡逻车也是从新北方向来的。
杨午野大脑开始痛了，她索性不再思考，在原地缓了片刻，就走了进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主m楼里。
杨午野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在雌蛛手上撑不过三个来回。
皮卡丘在杨午野看不见的地方紧张地心跳加速，它得时刻准备着出手相助，不然杨午野死亡后那些人的滔天怒火，具有毁灭性的恐怖力量。
这是a级附加题，防恐部的监控腕表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能够及时提供救助。
本来三巨头难得达成一致，但是协会非要横插一脚。
这脆弱的平衡便不得不由它们来小心维护。
杨午野站在菩提树下，开始进行时间比对。
在没发现自己的异常之前，她小时候最喜欢玩这种游戏。将面前的画面与几天前，或者是几年前的相比较，乐此不疲地找不同，就像在拖动进度条一样。
正如两个平行世界的交汇，天空之境与海岸线第一次相接的彼岸。大雪中的主m与午后的主m渐渐重合，从灰白的墙壁，到灌木丛叶子的朝向。
整个世界在她面前事无巨细地展开。
原来王医生被束缚在半空的地方已经空无人影，积雪不多，还能辨认出那底下的草丛一阵坍陷，与之前整齐的草坪对比，应该就是他摔下来的地方。
那些杂乱无序的青草，在杨午野的眼中是无比清楚的脚印，以及勾勒出侧面另外一些混乱的，蜘蛛形状的影子。
雪落个不停，吞没了许多声音。她抬起头看，那些脚印指向教室里的灯光。
几片雪花停在她的眉毛上。
整座安静漆黑的教学楼里，只有一层东的教室有明亮的白炽灯。她现在应该去哪，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杨同学？”
杨午野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便立刻俯身。
迅疾的拳头擦过她的头发，重重砸在她脚后的草坪。然后瞬间消失。
一层东的教室窗前，白大褂的医生挂着温和无害的微笑，仿佛刚刚对杨午野挥拳又瞬移回来的人不是他。
他自然地对她打招呼，有些好笑：“什么都不带，就敢回来找我了？”
杨午野看着墙壁趴着的蜘蛛影子。它蛰伏已久。
杨午野同样泰然自若地回答：“也有东西一直找我呢。王医生，我们仨一起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