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福禄宴

    咱上回说，李岩从李自成那里讨了个招讨使的名号，假扮成商人，身背印信，带了一个随从，去河南到处游走。每到一地便广布传言，说李闯王仁义之师，不杀不掠。还编了几句童谣，教小儿到处传唱：

    “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朝求生，暮求活，老百姓如今揭不开锅，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畅。”

    当时的河南，连年大旱，赤地千里，遍地饿殍，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这些嗷嗷待哺的饥民听了李岩的话，那是如大旱之望甘霖，纷纷提着扁担锄头来投奔李自成。

    道路上投奔李自成的人如同流水一般，日夜不绝。眨眼之间，李自成手下聚集了十万兵马。

    李自成率领这十万人马，在河南和官军周旋。这十万人马，可不是个小数目，人吃马喂，每天的粮草那是个大数目。

    如今的李自成军纪严整，绝不骚扰普通老百姓。这河南如今连年大旱，也没的多的粮草可征，土豪劣绅也打的差不多了。李自成有些发愁，想率军去江南和四川征粮，于是征求李岩的意见。

    李岩说道：“这河南如今是地旱民贫，但闯王你忘记了一个人，这人可是河南最大的大地主。不光是河南最大的地主，也是天下最大的地主。咱们要是打了他的草谷，足够我们大军吃上三年。”

    闯王问：“此人是谁？”

    李岩说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富甲天下的洛阳福王。”

    李自成听了顿时眼前一亮。

    说起这福王，大家不陌生，前面咱们也提过。这福王乃是崇祯皇帝的叔叔，名叫朱常洵，是万历皇帝的小儿子，一出生下来，就深受万历皇帝的喜爱，将河南和湖广大量的良田赐给他，光这些还不够，山西的盐池，江淮的食盐专卖权都给了他，所以说这福王富甲天下，不是瞎说，那真是的的确确。

    李岩这么一提醒，李自成眼前一亮。以前没打福王的主意，那是因为福王是皇亲国戚，保护他的官军太多，咱惹不起。如今咱也拉起了十万人马，福王这块骨头可以啃一啃。啃着了，不光能混个肚子圆，接下来几年的吃喝都不愁。

    李自成想到这里，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下来了，咱们就打一打福王的草谷，让这个黑心的王爷放点血，也算是为快饿死的老百姓报个仇。

    李自成发下将令，准备攻打洛阳。不知谁走漏了风声，河南巡抚李仙凤派大军二十万向洛阳方向集结。

    李自成的兵都是农民，数量不占优势，战斗力也不能和官军比。李自成有点担忧。这时候李岩想了一个妙计，咱们给官军来个声东击西。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自成听了李岩的计谋，大张声势，扬言要离开河南，去湖广四川，率领大军向南阳移动。河南巡抚李仙凤听闻，急忙调动大军尾随。李自成率军到了裕州，这地方就是今天的河南南阳方城县。

    李自成悄悄兵分两路，一路由李过率领五千人马，扮作主力，朝襄阳方向移动。自己亲率其余兵马，昼夜兼行，马不停蹄，绕道唐县、泌阳，北上汝宁府，直奔汝州，宜阳，杀了个回马枪，距离洛阳城不过百里之遥。你今天要是看地图，那就是杀了个回马枪。

    朱常洵听闻李自成神兵天降，大为惊骇，急召驻守洛阳的总兵官王绍禹商议。

    这王绍禹手下只有一万人马，已经断饷有大半年了，王绍禹乞求福王重赏将士，以安将士守卫之心。谁知这福王是个吝啬鬼，不但不肯重赏，还打骂将士，扬言说道，谁要是不尽心尽力，到时候上奏朝廷，将你们开刀问斩。

    王绍禹手下的将士一听，造反的心都有了，谁还想为福王卖命。王绍禹派人偷偷联络了李自成，李自成来到洛阳城下，王绍禹立刻献了城门投降。李自成兵不血刃，夺了洛阳城。

    李自成率大军进了洛阳城，生擒了福王，占领了福王府，福王被兵丁押到李自成面前。福王见了李自成，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乞求李自成饶他一命。

    李岩细数了福王其几大罪状，说福王罪大恶极，如今天下大乱，至少有一半原因是福王造成的，李自成命人将福王押入大牢等候处置。

    李自成在王府外贴了安民告示，又将福王府的所有粮食、财产没收充公。几百个士兵从王府里清运粮食、银两和珠宝，足足忙了半个月才清理完毕。

    李岩命军中主管将所有钱粮造册登记，又放了一部分粮食和银两给洛阳附近的穷苦百姓，一时间附近的老百姓纷纷来投，李自成又多了几万兵马。

    一天有小校来报，从福王府的后花园搜出一群梅花鹿，问李自成怎么处置？这福王爱养梅花鹿，和他的名号有关。福王出生的时候有方士给他算命，说他福禄随身走。

    他名号里已经有一个福字，怎么体现禄呢？有些阿谀奉承的大臣就想到了一点，在中国的传统里，梅花鹿的鹿和官禄的禄字谐音，给福王弄点些梅花鹿让他养着，这不就有鹿了吗？万历皇帝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挺吉祥。

    所以前面咱们也说过，当时万历皇帝听说西山里面有神鹿出现，立刻任命了猎鹿太监，去西山猎取神鹿，最后没抓到神鹿，只弄到了一副鹿角，这副鹿角也赐给了福王。

    这万历皇帝还觉得挺遗憾，活的神鹿没弄着，只有一副鹿角，那就再养点梅花鹿吧，算作补偿。于是赐给福王六对长白山梅花鹿。这些梅花鹿跟着福王来到洛阳就藩，经过几十年的繁衍，如今有了一群。

    李自成听属下给自己讲的这些事情，觉得挺有趣，也觉得真够荒唐的。想着福王脑满肠肥的样子，李自成脑子一转，顿时来了一个主意。

    这主意一出，算是生生要了福王的命。

    李自成哈哈一笑，福禄随身，好！我让你真真来个福禄随身。

    李自成传令下去，命人从附近的的迎恩寺搬来一口千人的大锅，放在福王宫内架好，大锅内注了几百桶水，洒满了姜、葱、蒜、桂皮、花椒等高汤炖料。众人将王府内的家具窗户都砍成了劈柴，放在锅下燃了起来。

    李自成又命人将福王扒个精光，刮去全身的毛发，用大黄熬汤，大碗灌进福王的肚子内，弄得这福王是上吐下泄。

    福王被清了肠胃，被刮成了一头肥猪的模样。几个士兵发声喊，把福王抬了起来，噗通一声扔进了巨锅里面。

    这锅里面除了福王这个三百多斤的光头外，还有十几只剥去皮角的梅花鹿。这福王像盲人一样在巨锅里面瞎扑腾。一会窜上水面，一会沉入水底，挣扎了一会，伸手抓住一只浮起的梅花鹿，头露在外面喘气。

    旁边的农民军一看，想喘气，这怎么行？举起长矛就刺福王的手。福王像杀猪一样嚎叫着松开手，又在里面扑腾。

    这水是越煮越热，没多久，这福王便在里面丧了命，和几只鹿一起被煮成了一锅福禄宴。李自成手下的士兵一拥而上，将这锅福禄宴分食个精光。这福王和鹿死在一起，算是应了方士的话，福禄随身走。

    杀了福王朱常洵，李自成想起了万历皇帝赐给福王的那副神鹿角，于是命人把这个鹿角找出来，看看这鹿角到底什么模样，让大家都开开眼界。

    没多久，手下就拿来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只见里面铺着黄色的缎面，一副鹿角摆在里面。这对鹿角足足有两尺来长，状如珊瑚，生着三重枝杈，通体泛着棕黄色的光。枝叉的顶端如同利刃一般闪着金光，鹿盘往上生着云彩状的苦瓜棱，一看就不是凡品。

    众人看了都啧啧称叹，李岩看了鹿角，也愣了神。不知道怎么了，李岩心里面泛起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楚，似乎是高兴，也似乎有点心痛，总之有点莫名其妙，李岩自己也觉得奇怪。

    李自成看大家对这对鹿角评头论足，心里头生来了点反感，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就是一个玩物，有什么好称赞的，想下令将这鹿角销毁。

    李自成刚想说话，突然瞥见身旁李岩站在身边呆呆地看着鹿角，脸上露着难以捉摸的表情。李自成有点纳闷，于是问李岩：“青冈兄，你说怎么处理这鹿角？”

    李岩愣了愣，然后说道：“这鹿角是福王的玩物，原本应该毁掉。只是我听说，这鹿角可以入药，何况传说此鹿角为神角，药效应该不错，可以留下来药用。”

    李自成听了之后点点头，说道：“既然能够药用，那就留给青冈兄保存，以备不时之需。”

    李岩也不客气，拱手谢过李自成，将鹿角带盒子收了过去。

    李岩回到住处，下人来报，有一个客人，自称是李岩的故交，前来拜访。李岩命人迎进正厅，只见一个人，长方脸，黄眼睛，留着三绺短胡子，头戴东坡巾，身穿蓝直裰，走了进来。

    李岩一看，此人不是别人，乃是自己的老朋友，名叫牛金星。这牛金星，字聚明，河南卢氏县人，平时一直在宝丰县居住。论起来，两个人是同年的举人，挺有交情。只是近几年李岩遭了难，两人未能走动，失去了联系。

    两个人叙了礼，分宾主坐下。两人详谈过后，这才明白，原来这几年不光李岩遭了难，牛金星也没好到哪里去。

    三年前，牛金星得罪了一个同乡的巨绅，这巨绅在朝廷里面有关系，于是给牛金星按了个抗欠赋税，强占民女的罪名，革去了举人功名，充军洛阳。如今李自成攻进了洛阳，官军投降了李自成，牛金星也算脱了难。打听到李岩在李自成军中任军师，于是前来投奔，希望老朋友能够举荐下，在李闯王这里谋个差事。

    李岩知道牛金星这人有才能，不仅熟读儒家经书，对经世致用之学，孙吴兵法，天官风角之术也有研究，是个难得得人才，于是一口答应。

    李自成听了李岩得举荐，不禁大喜过望，如今不光老百姓来投奔我老李，连这些文人名流也来投奔，我老李想不成事也不行啊，于是封牛金星为副军师。

    忽然有人来报，开封周王朱恭枵拿出库金五十万，招兵五千，由开封巡按高明衡率军来救洛阳，被大将刘宗敏击退。

    牛金星听到这个消息，急于立功报效，急忙说道：“闯王，这周王在开封就藩二百多年，财物丰厚，如今河南巡抚李仙风尚未回兵，开封兵力空虚，可以趁机围剿开封，吃了周王的大户，以壮大义军得军威。”

    李自成刚刚灭了福王，势力大增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听了牛金星得话，觉得正中下怀。立马传下军令，令刘宗敏为前锋大将，牛金星为随行参军，前往攻打开封，自己随后率大军前往。

    这开封城古称大梁，人称九州咽喉，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水陆相交的大都会。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封其第五子朱橚为周王，开藩开封，这周王的后代，在开封世袭了二百多年，如今在开封的周王叫朱恭枵。

    刘宗敏领着两万兵马来到开封城下，只见城头上甲帐林立，防守森严。原来这周王朱恭枵和福王朱常洵不一样，这周王不像福王那么吝啬，关键时刻能够舍财保命。

    周王前面拿出库金五十万募兵，如今又拿出库金一百万，粮食一千石，招募敢死队。又发下告示，无论士兵还是老百姓，只要杀死一个反贼，赏银一百两。

    这周王朱恭枵也算是下了血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刘宗敏和牛金星围着开封城攻打了两天，不仅没攻下，还让城内的敢死队半夜劫了大营。刘宗敏和牛金星仓惶之中撤到了中牟县扎营。

    刘宗敏和牛金星刚到中牟县，正碰上回援的河南巡抚李仙凤。

    眼看着一场恶战要打，究竟后面情况如何？咱们下回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