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北墨南素

    与英法的和谈已定，咸丰皇帝也终于松了口气。感到如释重负之余，他倒是没忘了陈济方等人的功劳。于是再次颁下恩旨。

    皇帝给陈济云和陈济方兄弟，以及商团将士，又颁发了很多赏赐。同时要陈济方率领商团，在英法联军撤走后，进驻大沽口、塘沽和北塘，接管那里的防务。

    看来皇帝是相中了商团。他看上商团的出众战力，准备让他们今后守住京畿的海口。有他们挡着洋人，将来也就高枕无忧了。他还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

    可高高在上，君权独裁的皇帝，是不会体会其他人的感受的。至少，这对于陈家兄弟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

    兄弟俩，还有商团北军的将士们，都对此心生忧怨。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就还要继续滞留在北方，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要知道，在他们当中，离开家乡转战江北，最久的已经连续快七个年头了。而且陈家兄弟，当下还身负着夺服之痛。

    陈济方的家族，祖籍为浙江省宁波府象山县，康熙年间便开始从商，经过世代经营，颇有些家资。

    不过在过去，历朝历代的商人即便再有钱，也都是没有社会地位的。士、农、工、商，“商”被排在最末。陈家祖上虽然也捐过顶戴，但有别于读书入仕，因此常受人家的白眼。

    于是从陈济方的曾祖父那一辈起，陈家人便在保持祖业的同时，让族中的年轻子弟投身科场，试图以此改变家族的门楣。

    陈济方的父辈为兄弟二人，老大名作陈卿，字伯清，也就是陈济方的父亲。老二名陈堂，字仲平，是陈济云的父亲。

    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到了陈卿兄弟这一辈，陈家终于在科举中得偿所愿。在嘉庆十年的春闱中，兄弟二人同时得中！一榜出了两个进士，在那个时代是何等荣耀的事。陈氏一族，终于扬眉吐气了。

    陈卿后来官至正三品的广东按察使，可惜天不假年，在道光十年刚刚到任不久就病逝于广东。

    陈卿的夫人过世得更早，因此当陈卿去世时，便留下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子，陈济方，和弟弟陈济生，字安霆。

    好在陈卿、陈堂兄弟感情深厚，此后陈堂便将两个侄儿养在身边，待之如同己出。

    陈堂也有二子，长子就是陈济云，字云齐。幼子名济怀，字云升。四个小兄弟自小就相处融洽，彼此间感情亲密，尤胜父辈。

    四个子侄中，陈济云最年长。生于嘉庆二十一年的陈济方次之，陈济生再次之，道光八年出生的陈济怀最年幼。

    有了自己与兄长经科举入仕的经历，陈堂也为几个孩子请了夫子，督促他们苦读，希望他们也能在科场上有所斩获。

    无奈，除了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先后得中进士外，陈济方更醉心于杂学和游历，自考中举人后，就再无意科场。有样学样，陈济生也只是中了秀才后，便无心功名，反倒对家族传承的经商颇感兴趣。

    陈堂对两位侄儿向来纵爱，管教又不如对亲生儿子那般严苛。虽也曾对他们多次说教，但实在拗不过，便也就由着他们自己的性情去了。

    这里还要多介绍陈堂几句。

    陈堂为人，既温厚又开明。正是在他的包容和支持下，陈济方才得以在道光二十二年，同幼弟陈济怀一道，偷渡出洋，游历海外。

    陈堂为官，勤政恤民，通达务实。他与林则徐则结为故交挚友，又同朝中重臣穆彰阿、祁寯藻等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到了道光朝后期，他已官至两江总督。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年轻气盛的咸丰即位时，新皇帝不喜欢陈堂主持江南时的对外政策。即位当年便将陈堂和陈济云父子，贬官的贬官，革职的革职。

    就连在当年考入三甲，朝考后入选翰林院的陈济怀，也没放过，一并被去职出京。

    不久之后，南方发生了太平天国战乱。陈堂带领族人，奉旨办理团练，赞襄防务。在江南很是打了几场恶仗。

    并且，随着清军屡战屡溃，守护当地的重任，便逐渐全由陈家领导的商团担起。保卫着一方的安宁。陈堂同子侄们，也因战功陆续被恢复了部分官职。

    到了咸丰三年，太平天国发动了北伐。京师危急之时，咸丰皇帝诏令各地方派兵勤王。陈济云和陈济方兄弟，便从此开始带兵北上。而商团主力，也被陆续调往北方，成为北军。

    由于商团北军长期未得南归，使得江南的防御形势急转直下。陈堂和其他子侄，率领着商团的余部，组成南军，勉力的困守在苏南地区。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就在大半个国家都还处于动乱之时，因大清君臣处置不当，又激出了外人入侵。

    原本陈家人与洋人的关系不错，在上海，持续的外贸生意和军火供应，也为商团长期的作战提供了后勤保障。但国家间的交恶，却给这一切蒙上了一层阴影。

    重负之下，苦苦支撑中的陈堂，终于病倒了。在缠绵病榻近一年后，于咸丰十年的春天病逝于苏州城中。

    消息传来，陈家兄弟和商团将士们都肝肠寸断，悲痛无比。兄弟们纷纷上书，请求丁忧。

    然而咸丰皇帝除了对陈堂追谥“文襄”，追赠太子太保衔外，对于陈家人再三的丁忧所请，却是全班夺情。理由当然是战事正紧，要陈家人“墨绖从戎”。

    无奈之下，陈家众人只得继续含悲奋战。

    原本商团的服制，为全身衣裤皆为蓝色布质，上身为圆领束袖短衣，下身为长裤并配灰色绑腿，中间用灰色束带扎腰，脚上为黑色布靴。

    而商团的旗帜，为红底蓝字的长方形，上面横向绣着“护商民团”四个大字。

    为悼念陈堂，商团北军的将士们，将服制中的蓝衣改成了黑衣。而南军将士，则将服色换为白色。

    如今，陈济云、陈济方兄弟等人，本以为勤王战事已定，便可率领北军南返。既可解救江南危局，又得返乡祭拜。但却还是被咸丰的一纸诏书，打破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