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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往事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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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游明用衣物包裹着凤朝媛从小宗祠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阿莹的身影了。

    “都督,这是那女孩吐的。但是人不见了。”一个士兵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阿莹。

    宁光逢吩咐几个士兵:“让人在村子里找找。”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村子里依旧没有找到阿莹。宁光逢留下几个士兵在村里处理村民尸首,也顺便寻找失踪的阿莹。然后带着剩下的人一起回程了。

    在山下的一个路口,他们看到了路中间一滩血红的身影。她身上鲜红色的凤袍被血液浸染,变成了降红色。

    “唉,也是个苦命之人。”游明不禁感叹。

    他们又留下了两人将阿莹带回小山村安葬。又一次启程了。

    羽都皇宫,清幽殿。

    兰君已经知道奉天战败的消息,他没有一点点的悲伤,甚至心里还有点庆幸。庆幸卢季庆的阴谋没有得逞,先帝的江山没有毁在卢姓世家手里。如果是那样,他有何颜面去面见九泉之下的先帝陛下。至于女儿凤朝媛,他已经用殉葬来换取女儿一生平安了。即使她终生都要被关在宗人府,只要还活着,就好女儿是他唯一的牵挂。

    今日是他和凤君约定的日子。他和融卿恽约定,奉天战败之后,他就会自尽,给先帝殉葬。所以今日他觉得在清幽殿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也想过见一面女儿在走。但是他怕见了,就不想死了。天底下哪个父亲肯舍得儿女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长大。

    兰君一袭湛蓝衣袍,下摆的君子兰刺绣称得他气质儒雅沉静。他是赤凰皇宫中唯一纯净之人。一柄长剑出鞘,还是之前凤君来清幽殿看他时得那把。这次他不等凤君来了,这自刎的事他自己来就好,不必麻烦他人。兰君举起了长剑,就当他要引颈自刎时,殿外传来侍官的声音:“凤君殿下到!尚书令大人到!”兰君的手悬停在了半空。

    走进殿中的融卿恽走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了剑柄。

    “引颈而就鲜血洒满全身,你就想这么去见先帝不成。”融卿恽笑着看着兰君。兰君并没有觉得融卿恽的笑有多么不合时宜,听话的把剑给了他。

    凤朝娉对兰君行礼:“儿臣拜见兰君。”礼不可废,权且是对一个将死之人行礼。

    兰君扶过她:“四殿下不可多礼。罪臣这罪孽之身受不得储君一拜。”

    “殿下,罪臣有一事相求,请看在和凤君多年情谊上能成全罪臣。”兰君跪了下来,凤朝娉赶忙阻拦,而融卿恽却朝她摇摇头。

    凤朝娉也就不拉兰君起来了,温声的对他说:“兰君请说吧。儿臣能力所及之处一定相助。”

    “七皇女不奉天余孽凤朝媛虽然对赤凰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但她尚年幼,此事都是卢季庆在背后操纵。请殿下宽恕于她,留她一条性命吧!只要将她关在宗人府,赏她一口吃食,让她苟且的活着罪臣罪臣就心满意足了!”

    凤朝娉还担心兰君会为卢家求情,原来是为了七妹妹:“兰君请起吧。此事父君已经答应了,宗人府里一定也不会亏待了七妹妹。”

    兰君还是不起:“殿下!您是赤凰以后的女帝,您的话以后就是圣旨!请殿下了却罪臣这微不足道的心愿吧!”

    这话倒是有些僭越了。凤君既然答应了并不会食言。别说凤朝娉还未登基,就算她现在是女帝陛下,这么求旨也是大逆不道了。

    但是凤朝娉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兰君我答应您,一定善待七妹妹。您放心吧。”

    兰君听了这话对凤朝娉三拜九叩的谢恩,之后才站起来。

    融卿恽:“知道你是放不朝媛的,所以我带了娉儿过来。这下她也给了承若了,你也安心了吧。”

    兰君眼中的泪也掉了下来,他下意思的用衣袖去拭:“凤君之恩,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这是侍官端来了一个盒子,融卿恽将他递给了兰君:“这是入梦引。服下此药,人会在梦中离世,不会有一点痛苦。我想让你走得更体面些。”

    兰君知道这药价值连城,求死者怕死无非是怕痛苦,这药却让求死之人没了这些顾虑。不知道在梦中能不能再见女儿一面。

    融卿恽今日来就是为了送入梦引的,见兰君没有固执到要以痛苦了却自己,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了解这个男人,他干得出来这种事情。有时候固执的可爱,有时候偏执的让人抓狂。

    走出清幽殿,凤朝娉问道:“父君,七妹妹的事”

    “你是觉得我让你以未来女帝的身份,答应兰君有不妥?”融卿恽知道女儿要问的是什么。

    “是,也不是。奉天的事儿臣也不会怪罪七妹妹,但是毕竟儿臣还为登基”

    融卿恽难得的叹了一口气:“你答应与不答应都一样。”

    “这是为何?”凤朝娉疑惑。

    “七皇女早在在被带去阳州的路上就重病去世了。现在的奉天女帝只是一个山野村姑。”其实融卿恽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了密报,真是造化弄人。

    凤朝娉一下子呆在了原地,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什么!这那”这卢季庆也太大胆了,居然敢用一个山野村姑来冒充赤凰七皇女。

    “我今日来赐兰君如梦引,是有让他免除痛苦上路的心思。但是更重要的是,不想他知道七皇女早已病故的消息。七皇女是他唯一的牵挂了,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承受不住的。”

    “他迟早要给先帝殉葬的,不如就在现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死去好。”融卿恽的话看似残忍,却也是最好的安排了。

    兰君服下来入梦引,他本来就准备今日死的,如何死又有何区别。入梦引会让人陷入潜意识深处最难以忘怀的回忆里,或许能在临死前梦见女儿吧。

    他躺在了床上,很快困意席卷而来,入梦了。

    十五年前的夏天,在皇家狩猎场上,还未入宫的兰君是卢国公府的公子卢济。那日炎夏,卢济独自一人在森林中漫步,这离众人营地不算太远,他只是厌烦了虚情假意的社交出来透透气。他爬上了一树悠哉悠哉的靠着,忽然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快感。只是还没靠一会他就感觉有一条冰冰凉凉的物体划过他的手背,定眼一看,既然是条蛇!蛇张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啊!”卢济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那只蛇也被他给拽了下来。他赶紧甩了出去,也不看手上的伤势,撒腿就跑。跑了没一会,他就瞧见前面一只野猪朝着他冲来。

    “啊!”卢济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只是跑的太急了,脚下的树干也没看见,被绊倒在地。

    嗯哼一声的野猪叫,他回头望去发现野猪被一直利箭射穿了脑袋,倒在地上抽动着。侧边的丛林中一人骑马踏出,一身窄袖艳红骑装,一手搭箭,一手持弓,气质干练英武而不失华贵。

    “陛陛下”卢济趴在地上看着马上的女帝凤华裳,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没缓过神来。今日狩猎开启之时他是远远的看见过凤华裳的,只是卢济是卢国公府旁支,一般是没有面见女帝的资格的。今日还是卢济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女帝。

    凤华裳看到趴在地上的清秀男子傻愣愣的看着自己,问道:“你你是卢家的公子”

    卢济惊诧,一时间发现自己还趴着想起身行礼,这是他才注意到腿上被树枝划出的伤口,不过他依旧忍着痛给凤华裳行礼:“卢国公府卢济参见陛下。陛下受惊。”

    凤华裳甚是好笑,她一路追着野猪是没这么受惊的:“朕没事。倒是你,被着野猪吓着了吧。”

    卢济脸一红,不过凤华裳温柔的打趣倒是让他没那么紧张了。

    “你受伤了?”凤华裳下马来到他的面前抓住了他被蛇咬伤的右手。卢济还没来得及去感受手上伤口的疼痛,就看着凤华裳精致的脸庞突然放大在她的眼前。听说女帝已经三十岁了,怎么看的像是刚及笄少女。

    卢济的手被凤华裳拿在手上看着:“还好,应该不是毒蛇。不过还是要找太医给你看看。”说着抬头对上了卢济的炯炯的眼神,这一眼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自知男子盯着女子看不太礼貌,慌忙的躲闪着凤华裳的注视。

    “怎么了?”风华裳看着少年拙劣的掩饰明知故问。

    卢济:“没没什么,臣没事的。多谢陛下!”

    “陛下!陛下!”呼喊声越来越近,是近侍官虞良翁严二人赶来了。

    “陛下您让奴好找啊!您可不能再甩开我们俩了,要是有个怎么闪失可如何是好。”翁严刚下马就喋喋不休的抱怨道。

    凤华裳笑道:“哈哈哈哈哈,下次不会了。这次追野猪把你们给忘了。”

    虞良看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卢济问道:“这位公子是?”

    凤华裳指指卢济说:“卢家的小公子,被朕的野猪惊到了。正好跟我们一道回去。”

    见卢济还跪着,凤华裳说:“诶,你怎么还跪着?起来吧。”

    卢济这是脸都要埋进胸口去了,不是他不想起来,只是他的腿太疼了:“没没事臣自己可以走”

    虞良观察入微:“卢公子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凤华裳这才注意到卢济的腿,左小腿的确有血迹渗出来了:“你的腿也受伤了,给朕瞧瞧。”

    卢济赶忙摆手:“不不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怎么敢劳烦陛下。”

    “没事,你是被朕的野猪惊了才受伤的,朕帮你看看也无妨。”

    凤华裳手上也是有些功夫在的,一个世家贵公子怎么拦得住她。她一把推的卢济坐在了地上,看起他小腿的伤口来。

    “我给你这裤子撕一口子。”凤华裳又转头和虞良说“那金疮药来。”

    虞良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来:“陛下,给您金疮药。”

    凤华裳用力一扯,卢济腿上一凉。两人都呆住了,不知道是中裤的材质太丝滑,还是女帝陛下的力气太大,这一扯直接扯到了卢济的大腿根部。虞良翁严见女帝怎么停住了,也凑了过来,四人都愣了。

    凤华裳尴尬的放下撕破的布条,哈哈干笑,然后示意虞良来上药。卢济的脸已经熟透了,恨不得他是那只野猪被女帝一箭射死。不过也已经社死了,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想逃离这个世界。

    上好了药,凤华裳把斗篷给了卢济,不至于让他走光。虞良翁严扶着卢济上马,四人一道回营了。

    刚到营地,打猎归来的女帝自然受到一众臣子的追捧,连番的马屁后,这才有人注意到披着女帝斗篷,还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卢家小公子卢济。

    “卢公子这是?”

    “卢公子受了伤,有些血污有伤风化,朕借了斗篷给他。”说着凤华裳就吩咐虞良送卢济回去,再叫个太医去瞧瞧。

    众人看着卢济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受伤了为什么要用斗篷包得如此严密?受什么伤会有伤风化?一个粉红色的想法在参加狩猎的世家和官僚间传开了。

    这一传不要紧,羽都的茶馆酒楼说书的可有的赚头了。一时间女帝林间宠幸卢家小公子导致其衣不蔽体的小说话本风靡坊间,甚至还有人胆大包天画了插画,启蒙了不少无知的少男少女。

    人人都认为卢济是陛下的男人,却迟迟不见圣旨入宫,这名声也算是毁了。只有卢济自己知道他和女帝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被坊间的桃色传闻影响,他有时也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女帝的男人,其实也不是件坏事。

    一年后,女帝为充实后宫,开了选君之会。各个官员都把自家还没娶妻的年轻男子都派去参加选君,要是能进了后宫获得了女帝的宠爱,家族也跟着沾光。

    卢国公府也要派一人参选,只是适龄男子都推脱来推脱去,这让卢季庆十分恼火。这时有人想到了卢济。卢济由于谣言一直呆在府里甚少出门,也很少和家里人来往,就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读书写字。正打算去请这位呢,人自己来了。卢济有些不好意思的来拜见卢季庆,表示他愿意代替卢国公府参加选君会。这名额也没有人和他争,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去了。

    也这么顺利成章的被女帝选中入宫便是贵君之身。当年入宫的几人也只有他一个贵君,其余的都是侍者位份。大家都认为女帝是看在卢国公的面子上才对卢济如此看中的,再加上之前的桃色秘闻,也没人有异议。

    入宫第一日,卢济就被召了侍寝。没有主殿的贵君是要自己去女帝的栖梧宫侍寝的,那天晚上卢济就被安排了沐浴更衣,虞良亲自来接他入了女帝的寝殿。

    “卢君,朕本没有戏弄你的意思,却辜负卢郎几多情。这一年的谣言让你受苦了。”凤华裳轻纱亵衣遮身,语气温润。

    卢济受宠若惊:“陛下还记得臣,这是臣的福分。哪里来的辜负。”

    “那卢君还等什么?坊间的话本都翻新了,卢君不想亲身试试吗?”这极具诱惑的话让未及弱冠的卢济欲罢不能。

    “嗯!”他轻声答应着,靠近了女帝。

    少年郎为她宽衣,女帝笑了:“这么小心翼翼的,是怕朕吃了你不成?看来还得是朕来。”

    他在里面她在他外面,她在上面他在她下面。

    三更不困耍刀枪,嘿嘿咻咻。

    皆在欲望风波里,欲自拔拔不出。

    不久卢济怀上皇嗣,生下七皇女,女帝赐名凤朝媛。卢济也从卢君变成兰君,入主清幽殿。他对女帝一心一意,深受恩宠,连梅君也要看他几分薄面。因他生性纯良,常常看不惯梅君以下犯上刁难凤君,久而久之和融卿恽成了宫中密友。

    卢济是后宫众君中唯一一个不为了家族荣耀,也不为了荣华富贵而进宫的人,他既不会因为圣宠而骄纵,也不会因为冷落而嫉妒。他正如女帝给赐他的封号一般,兰君。兰之君子,高洁典雅,坚贞不渝。所以融卿恽才会说,他是宫中唯一纯净之人。

    兰君梦回女帝相见之初,那时候青涩的邂逅是多么美好,让他连死都不敢忘怀。

    第二日当融卿恽再来到清幽殿的时候,兰君已经在梦中仙逝了。

    融卿恽握了握兰君的冰凉的手:“抱歉,我没能信守承诺照顾好朝媛。希望你到了下面别怪我。等我殡天之时再当面给你赔罪。”

    出了兰君寝殿,他对虞良说:“殉葬的坑不用挖了。罪臣卢济恢复赤凰兰君的身份,待七皇女尸首回羽都,一同安葬皇陵。”

    “是,凤君。”虞良没有多嘴的说这不合规矩,他知道即使群臣反对,凤君还是会这么做的。他在这宫中半辈子,后宫的事哪有他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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