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崔家灵堂
崔国公府,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满府素缟,女眷们哭灵声嘹亮且刺耳。堂堂一二品国公薨了,门前却空空荡荡,竟无一人前来悼念。
“徐管家,今日怕是没人会来了,就连四爷都……唉,您还是进去歇着吧,有奴才在这看着呢。”一个门房小心翼翼的说着。
“哼,都是些见风使舵的白眼狼!崔公才刚下葬,这群人就赶紧撇了干净。”被门房叫做徐管家的人冷哼一声,愤愤道:“这些人不来也罢,我还嫌脏了国公府门槛!有人不想来,可那位一定会来的。崔家可还没倒!”
说着,门房听得几声清脆铃响,隐隐约约瞧见远处一辆马车驶来。
门房惊呼:“徐管家,有人来了!您瞧瞧,是不是那位?”
徐管家迷眼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铃响。面露喜色:“是了是了,铃声这般清脆定是宫制的!快准备准备!”
“是!”
少顷,一辆雕花刻凤两马并驾的红漆马车停在了门口,车檐边一个铜制金色铃铛也戛然而止,门房见了赶紧端了马扎来迎贵客下车,来人便是朝靖朝清两兄妹。
“老奴给大皇子六皇女请安!”徐管家带门房小厮恭恭敬敬有些颤抖的跪了下去。
“徐管家辛苦,快请起吧。”大皇子柔声道。
徐管家起身抬头满脸关切:“谢大皇子!老奴不辛苦,大皇子和六皇女可要当心身子啊。”
凤朝靖站着并没有急着进去,抬头看了看那女帝亲赐的崔国公府匾额,听着从灵堂中传来的哭灵声,深吸了一口气问:“这是谁在为祖父哭灵?”
徐管家在身后回答:“是三小姐和承恩侯爵夫人在灵前,国公夫人昨夜哭晕了过去,至今还未醒,四小姐正在跟前伺候着。”
“请御医看过了吗?祖母可有大碍?”大皇子淡淡的问,语气听不到一丝慌张。他的悲痛早在父君和祖父逝世时用尽了,现在多大的痛在凤朝靖心里也荡漾不出一点涟漪。
徐管家面露悲色,斟酌着开口:“瞧过了,御医说国公夫人她……忧思过度,忽然昏厥,恐怕是……有中风之兆。”
“啊!怎么会!祖母身体向来是好的。怎么月余不见就……”一直被凤朝靖牵着的凤朝清惊呼,说着说着又停住了。
呵,怎么了?这不明摆着么?晚年丧子丧夫,而这一切却和她的娘家卢国公府脱不了干系!懊悔啊,伤心啊,痛恨啊,愤怒啊!这一切压住了她,让她喘不过气。她本也是朝中三品金禄大夫,且二品崔国公夫人诰命加身,但是在这场洪流之中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有时候甚至想……不如一了白了,跟了父子去了吧。
凤朝靖紧了紧凤朝清的手,叫一声:“徐管家。”
“老奴在!”
“带我们去给祖父上柱香,之后再去探望祖母吧。”
“是,请大皇子六皇女随老奴来。”
灵堂中飘散着浓重的檀香味,几个白衣麻服的丫鬟正跪坐着烧着纸钱,烟云缭绕中,伴随着和尚念经声和亲人哭泣声。无人言语,也无人有多余的动作,每个人都在做当下的事,烧香的烧香,烧纸钱的烧纸钱,念经的念经,哭灵的哭灵。
凤朝清觉得这一刻像是永恒了,所有人都麻木了,都被挖了心,着了魔,像上了发条的玩具,重复了又重复。
走了近些,徐管家轻声道:“小姐,夫人,大皇子和六皇女来了。”
听闻,国公府三小姐崔思弦和承恩侯夫人崔华似领着众人跪拜行礼:“见过大皇子殿下,见过六皇女殿下。”
“姑祖母,姑母不必多礼,请起吧。”大皇子伸手虚扶,请他们起来。
“谢殿下!”
这时一个和凤朝靖年纪相仿的男子递来三柱香,他认出这是三姑母家的长子。他朝这位堂兄微微点头,接过了香。凤朝清也接过了香,和兄长一起跪下行祭拜礼。
礼毕,凤朝靖才与几位长辈寒暄起来,这时他问:“怎么不见大伯父?”
崔思弦答道:“你大伯父和你堂祖父在后面谈事呢。”
凤朝靖一听微微皱眉,这崔家家主正是已故崔国公崔子玄,膝下有二子二女。
长子崔伯祥去年中科举探花,现拜七品翰林学士并无实职;次子崔颖便是陛下最宠爱的已故梅妃,崔思弦和崔白华两姐妹目前并未入得官场,现居家中。崔国公还有两位弟弟和一位妹妹。唯一的妹妹嫁给承恩侯王家,三弟取了永定侯郑家的大小姐,四弟取了永乐侯李家的六小姐。
老国公爷打的可是一副好算盘,和卢郑李王家各结一亲,本以为可借姻亲让崔家稳坐世家之首,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崔家朝堂失利,家主病故,本是兄弟姐妹齐心之时,然而崔国公的好三弟暗中投靠了郑家。卢郑两家吃相难看,决心搞垮崔家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崔家三爷崔庆云眼看崔家大厦将倾,立马倒戈郑家。而四爷崔承义留任在外,听闻是幼子早夭,因此没有回羽都祭拜长兄。
此时大伯父崔伯祥应当是和三爷崔庆云在谈事,想到这凤朝靖不禁有着担心。
想着,他就往后边花厅走去,崔思弦和崔华似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灵堂后边院子的花厅中,三爷崔庆云坐在上首,和坐在下面崔伯祥说:“伯祥啊,你母亲可醒了?”
崔伯祥恭敬的回答:“谢伯父关心,御医已经施过针了,已无大碍。”
“嗯。那便好。“崔庆云随口应了一句,双手撑膝开口道:“伯祥,我听闻炎州天生异象,有圣人出世。上一次异象还是陛下统一九州之时,如今机会难得,如若为我崔家寻得圣人,得其助力,崔家如今处境也可云开雾散见天明了。“
崔伯祥面不改色,也是笑道“得圣人之力自然是好的,我这就派几个得力的人前往炎州拜访。“心里不禁腹诽,自古帝王出异象生,这时候去找劳什子圣人,是想造女帝的反吗?
“唉呀,这圣人麒麟之姿,怎能随便找人相寻。应当选个有身份又有才能之人前往才是啊。“崔庆云摆手。
崔伯祥心中冷笑,又请教道:“哦?不知伯父以为谁可担此大任?“
崔庆云大笑一声:“贤侄去年夺得探花,也算是有才之人啊。又是大哥的嫡长子,想必这身份定能让圣人出山。“
“伯父!“崔伯祥有些怒意:“家父尸骨未寒,侄儿正在守孝,若这时离开羽都岂不是大不敬!这不孝之举还请伯父三思。“
“我自然知晓。但崔家如今局面已是存亡之秋,请得圣人才能化解危机。舍小节而全大义,我们崔府全家都要感谢贤侄啊!我已经让下人都准备好啦,你可放宽心。夜里从后门出去不会被人发现你出了羽都,无人知晓你在孝期远行的。“
“可…“崔伯祥正想说什么就被他三伯打断。
”没什么可是的!有伯父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就放心的去吧,家中事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撑一撑的。骨肉至亲,如今你父亲不在了,我是你最大的长辈,难道还会害你这个小辈不成!“
崔伯祥心里清楚一旦他离开崔家后果不堪设想。崔家管家之权早就被三伯院里的田管事把控了,本是崔府大管家的老徐现沦落到看大门的地步。想到前几日,这三爷像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回来。他就知道,自己山路被劫杀的事,这位也是知情的。如今他居然还想骗自己出京,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他站了起来有些压抑不住自己怒火,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伯父!我敬你是我的长辈,对你恭谨有加,但是你如今这般作态是不是有些过了!父亲死因不明,弟弟重病而亡,你让我去找一个子虚乌有的圣人?我们也别端着了,你有什么话就请直言吧!“
崔庆云背手站着,看着崔伯祥,又转头看向院子,苦口婆心的说道:“贤侄既然不愿去,那伯父也为难你。只是你虽为探花郎,却两年未领一官半职,伯父现任五品司马,在朝中也是颇有威望的。这国公之位即使传到你手,想必也是不能服众的。这崔家家大业大,国公之位又涉及朝局,伯父怜惜你,不忍让你托重前行,也为了大哥在天之灵照顾你们三兄妹。唉,就让我来替你承袭吧。“
“啪“一个茶杯重重砸在崔庆云的脚边,吓了他一大跳!
崔伯祥满眼通红,怒目而视,大吼“崔庆云你他妈的做梦!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承这国公之位!“
崔庆云一拍桌子怒斥:“放肆!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你爹刚死就无法无天了!要是你爹泉下有知也会支持我!我这是为了救崔家!”
崔伯祥已经愤怒到极点,要不是极力克制自己,要不是他是长辈,要不是今天是父亲出殡之日,他早就把这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薄情寡义厚颜无耻的三爷给打一顿了。但是他不能,他是国公府嫡子,未来的崔国公!他要为了崔家的利益和颜面着想。
刚才崔伯祥一直好言好语的劝着,但是崔庆云步步紧逼得寸进尺,不仅要置他于不忠不孝之地,还要这国公之位!
“三伯!您这是什么话!”
前来的崔思弦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住了,上前站在崔伯祥面前。
“哼,三侄女,二妹妹。你们来得正好。如今崔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了。稍有不慎将陷入万丈深渊!我有幸得了卢公郑侯亲赖,只要我继承国公之位,我们崔家将重回往日风光!”
崔庆云看到众人大袖一挥,十分豪迈的说到。好像这风光已经唾手可得,他就是崔家的大功臣。
“你!…”崔思弦听了这话被气的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
“三哥,按礼制应是伯祥袭爵的。况且…况且卢公本就是崔家对头,怎么会帮崔家重新崛起!”崔华似尽量保持温和的语气。
崔庆云转身坐下端起茶杯,听完崔华似的话,将茶杯重重摔在桌上。看着她,冷笑道“二妹还是管好承恩侯府的事吧!这袭爵之事还轮不到你来开口!你想管也得问问侯爷答不答应!”
崔华似被话咽了,眼中流露出了无奈之色。承恩侯王家一直处于中立的暧昧态度,她也无可奈何。她既然已经出嫁,孩子也都姓王氏,这崔家的事的确不该她来管。
崔思弦咬牙切齿眉头皱的折了好几道,突然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冲上前目眦欲裂瞪着崔庆云:“二姑姑这个外嫁之女也比你这个背信弃义大逆不道的卑鄙小人对崔家忠心!你别以为你在背后帮卢家对崔家干的那些腌臜之事就没人知道了!上个月大哥出门三天三夜未归,衣衫褴褛装扮成乞丐才回到了崔家。要不是暗卫拼死相护,大哥早就被你害死了!你还有脸以长辈自居!我呸!有你这样的伯父才是崔家百年不幸!”
这些事,本就是崔庆云背后干的,随着崔子玄的去世,他早已有恃无恐。这些崔伯祥早已经查了一清二楚,正是过程路上遭遇刺杀。全家人心知肚明,却不想将局面闹到无法开胶的地步,如今被崔思弦一股脑的抖了出来,大家也不必再装了。
“你!你!你这个孽障!血口喷人!”崔庆云被她当场辱骂,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扇在崔思弦的脸上。
“啪”一声耳光回荡在灵堂之后的花厅,崔思弦被打倒在地,嘴角流下了鲜血,脸上被打出一个红色显目的巴掌印。
众人皆惊!崔伯祥连忙扶起妹妹,关切的叫着她,崔华似上来用手帕帮崔思弦拭了嘴角鲜血。
“崔大人!好大的威风啊。”一声带着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