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雨欲来
赤凰王朝开元二十五年秋,这九州大陆上最大的城市羽都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整个月的雨。
秋雨不像夏天那样大张旗鼓,又打雷又闪电的宣告大地自己快落地了,它宛如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女,想到了伤心处便落了几滴泪,但脸上愁云久久也不能散去。
十月初,已入秋。
两个着墨绿色宫服的年轻小侍郎在御书房外清扫着雨后积水和浸湿的落叶。
这时一位紫袍宫廷侍官脚步匆匆的往御书房赶来,低头认真扫地的小侍郎并没有注意到他,正要脚下扫一滩积水,不料紫袍侍郎一脚踏进积水,他走得急脚也重,积水溅的老高,湿了小侍郎的下摆。
“哎呀,你没长…”小侍郎正开口要骂,却见着一张皱眉十分严肃的脸,吓了一跳,又马上低头开口道:“师傅,您怎么来了。”
紫袍侍官并没有理会小侍郎的无礼,有些着急的问道:“陛下可在里面?”
小侍郎连忙答道:“在的在的,陛下用了午膳就……唉?”
没等小侍郎说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紫袍侍官就侧身快步走进御书房。
两位小侍郎见到师傅如此失态,相视无言。
御书房中,女帝凤华裳端坐案前,金丝勾凤银线作云三花纹妆红缎云锦制凤袍,称着这位帝王华贵无比,虽将近五十,岁月好似清风拂面从未在这位无双女君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肤白凝脂,唇口樱红,若不是那双美眸中散发着的是上位者的威严和成熟女子的韵味,旁人见着了,怕是要错认为未婚配的少女。那一头樱花粉的秀发高高盘起,发髻上并没有复杂的头饰,只有一左一右一对鎏金镶玉的凤凰钗,凤与凰各镶着一颗精巧的红宝石,可谓画龙点睛,栩栩如生,其各衘着一段红绫垂落两鬓。
凤华裳放下手中的奏折,近侍官虞良将一碗茶放在案边,轻声道:“陛下,吃些茶润润喉吧。”
凤华裳抬头正想说话,就见刚才那位侍官急匆匆走进来,口里喊着:“陛下,陛下!”
虞良皱起了眉头,呵斥道:“翁严什么事如此毛毛躁躁?”
翁严连忙扑通一下跪在凤案前,低下头,双手托着一封信举过头顶,道:“陛下请恕奴无礼!平西将军单士多发来急报!!!西树联盟犯我赤凰,连破三城,镇西大都督宁光逢亲自率兵抵抗,现下落不明!”
“什么!”虞良惊呼出声,转头看向女帝,竟忘记接过翁严手中的军报。
凤华裳微微皱眉,口气却很镇定:“呈上来!”
虞良这才急忙接过军报,递给女帝。虞翁二人一站一跪屏息等待着。
宁大都督是开国大元帅之一,和沙以文大都督一西一北守卫边疆25年。这25年来边疆从未失守,护得九州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如今身经百战的宁大都督都下落不明,可见情况十分危急。
凤华裳快速浏览了一遍军报,正色道:“让四位阁老来见我!”
翁严一鞠到地应声道:“诺!”起身便告退了。
不久,三男一女着二品官服的大臣在小侍郎引领下走进来,正是尚书省左仆射师殷,右仆射元谭,门下省侍中居峻,和中书省中书令麹风来。
柳眉微蹙,丹眼清明,眼角虽有褶皱却不显老态,气质脱俗儒雅,这位便是跟随女帝征战天下,统一九州的开国功臣师殷大人。师大人稳居左仆射之位二十余载,为女帝孕育了五皇女凤朝平,可谓赤凰首相。
右仆射元谭紧随其右,早年间元大人也曾为女帝征战杀场,后为女帝诞下七皇女凤朝昭,就留任羽都一直至今。只见其身材高大,两鬓斑白,许是武将出身带有杀伐之气,显的神采奕奕,威武不凡。
中书令麹风来面容温和亲善,举止有度,为官三十载清廉如水,奉公如蚕,赤凰百姓称其为第一女相。
待中居峻面目黎黑,口若覆船,行峻言厉,本为布衣出生,却在女帝开设科举之前,就高居庙堂,其门下弟子无数,颇受爱戴。
四人站定行礼后,虞良将军报递给师殷等人传阅。
元谭看了师殷一眼,师殷却不看他。元谭面色凝重上前拱手道:“陛下,宁都督如今下落不明,剩余十万镇西军群龙无首,当务之急是尽快派出良帅率援兵前往颢州。”
凤华裳微微颔首:“正是如此,朕召集阁老们也是想选一位能统帅大军的将军。各位可有人选?”
“陛下,战场瞬息万变,大军从羽都前往玄州需要半月,不如从三位镇西将军中提拔一位统帅三军。几位将军在边疆数年对西树的了解相必会更加全面。”这时侍中居峻谏言道。
“哦?”凤华裳问道:“待中觉得三位将军中谁可当此大任?”
居峻鞠一礼,道:“臣以为屈山老将军资历最老,跟随宁都督时间最久,想必能让镇西军众将士信服。其麾下骁骑军也是镇西军主力之一,装甲精良,定能将西蛮赶出赤凰!”
师殷嘴角微微一扬,上前道:“陛下,臣以为不妥,屈将军已年过六旬,精力不及从前,恐无法统筹全局。”
“不知左仆射觉得谁比屈将军更胜一筹?”居峻侧身拱手。
师殷目不斜视,继续说:“如今颢州情况不明,下一封军报不知何时抵京。宁都督下落不明,并不是战死,如今另立新督,有失军心,恐有不妥。宁都督武功高强定能化险为夷。如今可让其他几州支援边境,以解燃眉之急。”
“按左仆射大人的意思,如今就静观其变,放任西树在我赤凰境内肆虐吗!”居峻冷哼一声,向着女帝道:“陛下,西南情况危急!应当机立断,趁早做准备!”
凤华裳双手撑按,看了看一旁默默不语麹风来,笑道:“麹卿怎么看?”
麹风来好似刚回神一般“诶…陛下,臣以为居大人方案可行。”
凤华裳食指中指轻叩桌案:“既然如此,先让屈山暂领镇西副都督。”转头看向虞良:“你亲自跑一趟,让兵部侍郎草拟援军集结和粮草运行提案,明日早朝呈上来。”
“诺!”
“几位阁老辛苦了,先下去吧。”
“臣等告退!”
四人刚要退下,凤华裳却开口:“师殷,你留下吧。”
居、麹二人脚步不停留的退出御书房,元谭走过师殷身边时看了他一眼,而师殷回了他一个微笑。
待虞良也退下之后,凤华裳起身走到窗边的小桌坐下说:“殷,愣着做什么。来陪我下棋。”
师殷温柔一笑:“是,陛下。”
棋盘摆开,黑白各持一方。
“殷,你觉得屈山接下来会怎么做?”凤华裳持白棋先行。
师殷捻着一枚黑色棋子说:“根据之前封祯的黑云台的情报,屈山和西树里应外合想置宁都督于死地,不料未能成功。想必暂时她也不敢有大动作,颢州周围几州还有五万兵马,臣已经暗中吩咐过了。”
“这个都督之位她也是垂涎已久。现在她在等东海岸的动作吧?”
“黑云台已经探明,东海三州已经秘密集结十五万大军。如果和屈山大举进攻羽都,后果不堪设想。”
话虽如此,师殷和女帝的神情却并没有一丝着急,两人一黑一白,在棋盘之上对峙起来。
“东海是卢郑两家的势力,如今朝堂上崔家已经落败,李王两家态度不明,静观其变吧。如今居峻已经不再藏着掖着了,我们也无需再束手束脚。”
师殷微微叹气:“可惜了,崔子玄一死,崔家将分崩离析啊。”
凤华裳眼中略有哀伤:“是朕对不起梅君和崔家。”
“朝堂世家林立,遮阳趋阴,陛下政令不达,寸步难进。这场世家之战也是无法避免。”
凤华裳想起梅君的儿子,也是他的大皇子,问道:“唉,朝靖今早去崔家了吗?”
“臣今早前去悼念之时,看见大皇子的马车了。”
“他父君与祖父相继逝世,苦了那孩子了。”
师殷没有回答,良久二人无言。
突然凤华裳快速按下一黑子:“五子了!朕赢了!”
师殷苦笑道:“陛下,您还没学会围棋吗?这五子棋实在是太奇怪了。”
“哈哈,奇怪你也陪朕玩了十几年了。”
“是啊,没想到都这么久了。”
皇宫□□,傲雪殿。
大皇子凤朝靖一身白衣跪着,面前是一个案台,正中的牌位中写着梅君崔颖之位。身边是一个同样装扮的十二岁女孩。
“皇兄,你在这坐一晚上了。起来歇歇吧~听小六说你昨日就没吃过东西,多少吃点吧~”女孩带红着眼,强忍着眼泪。
凤朝靖转头过来,面色苍白,看着女孩强挤出一个微笑,可能是一晚上都没有过表情,面部肌肉僵硬,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清儿,你来了。”
“嗯,清儿带了白粥和馒头。皇兄还是吃点吧!毕竟…等下还要去悼念祖父。”凤朝清示意让身边的小侍郎将食盒端上来。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碗白粥和三两馒头。毕竟正在孝期,清淡饮食也是应当的。凤朝靖看了看懂事的妹妹,没有拒绝,接过了白粥喝了几口。
凤朝靖放下碗问:“出宫的马车来了吗?”
“早就备下了,现就在宫外候着。皇兄我们现在去吗?”
凤朝靖缓缓站起来,深叹一口气:“唉”,说道“天亮了,该去送送祖父了。”
随即在众侍郎的簇拥下,登上了马车,缓缓驶出了傲雪殿。直到出了宫门,驾车的侍郎才用力挥了一记马鞭,一声马啼响起,在黎明清冷的正阳大街上传出去了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