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温暖如初
隔天深夜。
“皇上，这本折子已经批过了”崔公公小声提醒，刘禁这才回过神，自我嘲笑了一下。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看是不是该休息了？”
“朕还不困，你要是累的话就先回宫吧。”
崔公公立刻咽下一个大大的哈欠，直了直身子道：“奴才精神着呢！皇上是不是还惦记着蓉妃娘娘的话？”
“崔公公你怎么看？”
“实话实说，奴才确实也听说过嫣城和上官公子的传言，其实嫣城能够进宫也是有上官公子相助。”
“你的意思是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那肯定是了，要不谁帮她进宫啊？”
刘禁突然陷入沉思，她既然早认识上官瑞清，她为何不说呢？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问题，就算说了又如何，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报仇，让别人知道她与上官瑞清的关系只会拖累他的进程。
可就算他如何忽视这件事，心里却还存着一丝芥蒂，就算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的翻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奏折，察言观色的崔公公还是能感受到他心里的不安，皇上一定很想过去探个究竟，可又担心那个真相会毁了嫣城的未来，所以他才如此踌躇。
或许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感到最安心吧。只见崔公公假装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说了句：“皇上还想看哪一年的折子，奴才给给您去拿”
“你都累成这样了，还是回宫吧。”
“那奴才可就退下了。”
刘禁朝他点点头，他后退几步，转身出了宫。没有人在，或许皇上就能毫无顾忌的做他想做的事了，他可以去嫣城那里寻找答案，即使看到了最可怕的真相他也可以假装不知，这样就没人可以毁了嫣城的清白，崔公公如此想到。
不知是风吹还是有鸟飞过，他寝宫外的院子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放下折子，打算出去看个究竟，也或许他早就想出去了，而这声音则为他添了一个理由。
不知不觉已到初冬，夜风变得尤为冷冽，呵出来的雾气都清晰可见。刚才是一些小动静，此时却传来了小猫的嘤嘤叫声，他循着声音走去，借着明亮的月光他清楚的看到围墙顶上趴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正用一种无助的眼神朝着一步步走来的刘禁不断祈求。
原来刚才的声音是这小家伙发出来的，刘禁情不自禁的笑开，可真是调皮，就知道往上跑，都不知道如何下来，这下可好，进退两难只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就等着有人去救它了。不过算它今晚运气好，倘若他睡下了，也就听不到它求救了。
这道围墙不算高，他只要稍稍踮一下脚便能够到。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只倒霉的小猫身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已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距他二丈之遥的地方，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时间悄无声息的从耳边飞过，不留痕迹的揭发着她心底的疑惑，那一触即发的感觉再一次打击着她的内心，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肩在不住的颤抖，半是由于寒风，半是由于眼前人。
眼看着小猫安然无恙的被刘禁的双手捧起，他小心翼翼的将它从围墙上救下，如此细腻的安抚着这个幼小的生命，他低下头查看小猫身上有没有伤口的细微动作仿佛是冬日之夜的一盏烛光。
她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似有一片雪在心里融化
他确定小猫没事，这才抬起头，毫无防备的看到了已经在那站了很久的嫣城，他先是一阵惊异，然后笑逐颜开。
“在那多久了，怎么不叫我？”每次和她说话，他都会放下身份以“我”自称，嫣城渐渐收起先前的动容，转眼看向他怀里的小猫，说：“刚来，没想到会在这见到皇上。”
看到嫣城，刘禁是真的难掩喜悦之情，因为她的出现，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它和它的家人一样都喜欢往高的地方走，可常常都会弄得骑虎难下，看到它们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觉得很好笑”刘禁边说边低下头，他似乎察觉到了嫣城眼中异样的光芒，“你怎么了？”
她看似无动于衷的盯着那只可怜的小猫，脑子里却回想着多年前的一幕画面，她不解的是故事里的那个人明明是瑞清，可为什么唤起她记忆的人却始终是刘禁！
“皇上说它的家人也爱往高的地方走”
“是啊，一不留神就窜到屋顶上去了，得花很多时间才能救下来。”
“皇上每次都会救它们吗？”
“只要看到，我都会想办法把它们弄下来。其实和人一样，当我们不知道上面有什么的时候都想往上走，可一旦上去了，却又担心自己摔下来。只有原本就在上面的人才知道，其实上面和下面一样，只不过是看的角度不同罢了。”
说着，他朝嫣城投去满满的笑意，尽管她始终没有直视他的双眼。
“皇上可以把这只小猫送给嫣城吗？”
“你喜欢？那就送你了。”他把一脸倦意的小猫递到嫣城身前，她双手接住，小猫软绵绵的身体立刻温暖了她冰凉的掌心，她很熟练的扬起嘴角，纵然这微笑并非是她本意。
今晚是初一，原本是约好了和瑞清见面的日子，但她知道蓉妃会把她与瑞清私会一事告诉皇上，所以她才临时改变了与他会面的时日，她在宫里守候多时却始终不见皇帝的身影，这才特意到访他的寝宫，只为打破蓉妃的谣言。更重要的是，她要博取刘禁的信任，她要像瑞清说的那样，不见血，却也要把人伤的体无完肤。
这种把戏对出身红尘的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她甚至只要出现在刘禁眼前，就已经赢了大半。她确信刘禁对她的爱是毋庸置疑的，纵使她喂他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一饮而下！
不过这样就无趣了，她要留着他的命来慢慢折磨，她还要感谢上次那一刀没有将他杀死，因为瑞清说过——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报复。
“皇上就这么草率的把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带进宫，不怕我再刺你一刀吗？”
“我想听你的故事，好奇心战胜了死亡的恐惧，还来不及害怕。”
嫣城抿嘴一笑，唇上的粉色胭脂如花瓣盛开，她问：“皇上想听什么，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红尘女子如何在龌龊的人世间苟且偷生？”
“把你想说的都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烛光在他细腻如水的眼神中闪烁，他就这么痴痴的望着她，不管她多么剑拔弩张，他看她的神情始终温暖如初。
她入座的动作犹如羽毛般轻盈，她说话的声音也如夜莺般动听，可是话语却如针一般刺着听者的心，她说：“既然皇上对我的故事如此好奇那我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就在父亲死后不到一年我们的民乐坊也被一场大火吞灭，眼睁睁看着父亲亲手建立起来的家业被熊熊烈火吞噬我却什么都不能做，那一刻我真以为上天在惩罚我，为什么我不能更好的学琴，为什么没有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好好听他的话，当我想要珍惜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我想过死，恨不得一头撞上城门立刻死去，但现在我庆幸自己当时没有那样结束生命，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要完成父亲的心愿成为中原第一的乐师，我还要，为他报仇”她说到报仇两字时眼睛已经看向了刘禁，他褐色的瞳孔布满了不可言说的忧伤，“为了生存我寄人篱下，但我从未感到自己的灵魂是卑贱的，我被人嘲笑，被人揶揄，被人侮辱，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亲手杀了你。很不可以思议吧，皇上，即使这样，你也依然爱我吗？”
她说的步步惊心，饱含恨意，但此时此刻的她，确确实实冷艳的叫人发狂。
“嗯，是啊”刘禁说的十分坦然，毫无掩饰，仿佛是一种最坦率最简单的内心独白。冷艳孤傲的女子不禁扬起娇艳欲滴的粉唇，冷笑一声，道：“皇上当真不怕死。”
“因为我有比死更害怕的东西”他声音低沉，就像隆冬的暮霭。
“比如说？”
“有太多，留着以后慢慢告诉你。”
“皇上或许更应该立刻要了我的命，或是将我驱逐出城。”
“与其逃避，我更想做的是化解你心里的恨。”
“但愿会有那一天。”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狂风呼啸，过不了几天就要下雪了吧。烛火昏暗的大殿内，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冒险的小猫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软垫上，嫣城眉开眼笑的望着它。“有了，以后就叫你‘初一’，喜欢吗？”小猫一动不动的窝在软垫上，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