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二日一早,沈璃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她知晓今日李越必会再来寻她所以昨夜很早就洗漱上了床准备入睡了,奈何白日发生了太多事,她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思考那些窜进她脑子里的零碎片段;
一忽是平宁公主的遭遇,一忽是她与李越之间的事,又一忽会窜出些柳州过往来,扰得她迟迟无法成眠。
但她一早还是挣扎着起来了,洗漱过后自己一个人溜达到前街的食肆里寻好久未吃到的芹菜包子,等早饭上桌的时候她又开始不自觉的在想昨夜未想明之事,正此时身侧落座一人,沈璃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不请自来的安王李越。
“王爷应该用过早饭了吧,我就不请你吃……”沈璃的吃相尚可,但也不太文雅的咽下嘴里一口包子后,说道。
“不算用过,看你吃得挺香,可以再用点……”李越招手叫来老板后,继续说道,“就不说我付给你的报酬了,上次扔给老板的碎银子吃几次早饭还是够的吧?”老板走过来时正听见这几句话,急忙笑眯眯的说,“原来是这位公子啊,够够够,今次都算小老儿的,公子想吃什么?”
老板对吃早点丢银子的主顾也是有点印象的,更何况过后有好几天都有几个打扮行事像官差但又不欺人的小公子们来光顾,说是来光顾,他们吃过了早饭倒会在附近溜达上几个时辰,食肆老板对此有点好奇,但也就是好奇而已,过了几天就没见这些人了;
依老板看来,必是有什么东京城里的贵人来过或者想来他这里,这些人是为贵人来探路的,老板自持身正,倒也没什么旁的想法,只是自顾的做好他的早点便罢。
“是我忘了,王爷您是皇室贵胄,在这东京城里都是横着走的,岂会用得我请您吃早饭嘛?”沈璃现在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不如把红豆带出来与她一起吃早饭了,想着想着叹了口气,正好瞥见了食肆老板忙忙碌碌的身影,又觉得似乎不论朝堂和天下有多少风波和变迁,总还是这人间烟火气最能静心。
“何故叹气?你不是很喜欢这家的包子么?”李越饭毕才开口说话。
“是啊,难道王爷不喜欢吗?”沈璃随口反问道。
“还好,以前没怎么吃过。”沈璃呆住,他从来没考虑过李越吃没吃过街边食肆这件事。
“嗯?那你上次来寻我时是第一次在食肆吃早饭吗?”沈璃大感有趣。
“上次我并没有吃,严格来说,这是第一次在坊内的食肆用饭。”李越纠正道。
“哎?那王爷觉得在食肆用饭和你在王府或者宫中之时有什么不同吗?据我所知在宫里早饭都要十几样吧?”沈璃突然对饭食的不同来了兴趣,沈家也是高门,如果逢年过节全家摆宴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但平日里沈璃要么是自己用饭要么是和父母,也都只是简单的几样,虽则每日都不尽相同,但样式并不多繁复。
“你这又是哪听来的,也是话本吗?”李越很无语的反问,
“我做皇子的时候,和皇兄母后皆在凤翔宫居住,自然也在那里用膳,皇兄比我年长十余岁,除了节假日,平日都要去无逸斋读书,所以午膳通常不和我与母后一起;
“之后,皇兄成年出宫建府,宫里就只剩我与母后,她与父皇本来感情甚笃,多年后依然还能再度有孕,可惜母后身子本就不好,又执意生下了我,之后一年倒有大半年都在吃药……皇兄说父皇以前常来凤翔宫的,后来便没那么勤了……”食肆和得意楼本来只隔了一条街,吃过饭和李越一起往回走的沈璃却觉得今天这段路格外长,正要趁着李越停下的空档说点别的什么,却听李越继续道,
“……说到在宫内的早膳,母后的陪嫁孙嬷嬷手很巧的,我很喜欢她做的糕点,至于其他,好像除了比民间食肆里的用具精致些,也没什么特别的,更没有每日十几样早点那么夸张。”
“听起来,做皇子还不如我这贵女舒服自在呢,这世间是否有既能享无边荣华风月又能拥自在清风明月之所在呢?”沈璃说着伸手推开了得意楼的大门,门内众人各自忙碌着,偶有望见二人的也是点头打个招呼便罢了。
“若真有,也当在方外之地吧,绝非人间可达。”李越听着好笑,随口答道。
“所以我偶尔在想,这世间修身修心之人,到底在修些什么啊,若是为了飞升后的繁盛享乐,那修行的目的就不纯粹,必不能得道;
“但若只是修道持正,那到底是在人间亦或仙山之境,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是为了得道后可托万民福祉,那与其修这虚无缥缈之道,还不如在这人间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沈璃总有非常人所思所想之语,李越初听只觉新奇而后略一思索回道,
“那倒也不能如此便下定论,毕竟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总有些世间之事或方外之人所知所行是你我这等愚钝之人穷一生也无法通达的;
“然,也有些人看起来怪异无伦……”他说着顺着沈璃望过来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后继续道,“……不过是殊途同归,欲求世间大道至理之路所往并不只有一途。”
“是喏,王爷现在教导草民时也不忘取笑一番哈……哼!”沈璃回瞪了李越一眼。
“无他,唯手熟尔,哈哈哈哈哈……”李越说这句话时的笑意已经完全憋不住了,“不过这怎么能叫取笑呢,你看朱雀大街的通衢大道,如今熙来攘往,华阳门每日也有很多人进出,但这些大街和城门和我们这座东京城一样总有先建者和先行者,不论是不是后来者趋之若鹜,敢为天下先总是一件甚为可赞可叹之事。”李越在笑声里说完了这段话,沈璃倒不好再因为前面取笑之言说什么了。
沈璃将李越带到二层的书房内,又吩咐蜜豆去去取茶盏和烹茶用具来,自己则回到三层卧房换了一身衣服才复下楼来。
“昨日你说,四年都没能为金蝉寻得一位合适的老师,我是不信的,难道这偌大东京城内还聘不到一位教习先生吗?”沈璃边说边见李越已经开始填炭煮茶了,便坐得远了些,虽然才刚巳时,暑热已经开始漫入这间斗室了,偏生李越连夏日也要喝热茶,闹得房间里更热起来,沈璃更大力的摇了摇手里的蒲扇。
“那倒也不是,金蝉天真可爱,但也懂事知礼,其实本来不学那些繁文缛节也没什么关系,是她自己很喜欢总闹着要学,但我又不想找些古板的先生来压抑了她的天性,所以才总寻不到合适的。”李越煮了一小壶茶后浇熄了炭火,屋子里总算没那么热了。
“呵,王爷的意思就是我既不懂繁文也不爱遵守缛节,所以才适合教授金蝉公主是吧?”沈璃撇撇嘴,但也知李越其实并没说错。
“这难道不好么?凡是先师圣人总要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方显得超凡脱俗。”李越有求于沈璃,自然是极尽夸赞只能事。
“我既不是先师,也没想做圣人,你不要给我戴高帽,把我架在你那炭火小炉上烤了……”李越笑笑没说话,还自顾喝着热茶,沈璃摇着蒲扇也还是觉得热,又吩咐糖蒜替她去街上买一壶冰水回来消暑。
“你怎么大热天还喝煮茶喝啊?在蓼花亭也就算了,好歹是空间开阔的,怎么在这里你还喝?”沈璃实在受不了的抱怨道。
“曾经在雪地行军时被冻到过,后来虽调养得很好了,但也畏寒不畏热……”李越随意答道,倒叫沈璃微微一愣,继而转移话题道,“我建议你不要把金蝉公主养得太好了,至少,我上次问她的问题,你就没想过么?”糖蒜手脚麻利的买回了冰水,救了沈璃一命。
“我这不是终于为她寻得你这位良师益友了么?不过,你别忘了她可是身具武艺的,这些年她的功夫可也没落下,真要遇到危险,你们两个还不一定谁能跑得掉……”李越这句玩笑一语成谶便就在不久的将来。
沈璃一呆,想来可能就连金蝉自己都忘记了身具武艺这回事,才会在昨日归程的马车上忍不住想躲起来的。
“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们打架或者杀敌的样子嘛……再者,金蝉公主就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不能怪我被她迷惑了嘛。”沈璃颇不服气,她只见过金蝉公主几面而已。
“你看你都被她看起来单纯无害的样子所惑,那我亦总觉得她尚年幼,需要多加照拂也没什么问题嘛,更何况你我担忧的明日之事还未必发生,事在人为,焉知不会有惊无险平安顺遂一生无忧呢?”李越倒也没有非要宠着金蝉公主的意思,但总思及她孤身来到异国,平日又懂事识礼,是以不自觉多给些宠爱罢了。
“我懂啦,我还道是王爷怜爱王妃才把她养得天真烂漫的,却原来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啊?”沈璃点点头,摇着蒲扇看着李越说道,却也没有很认真的询问,只是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