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安姐！”江一桃小跑过去一把抱住桌边站着的女人。
她穿一身浅粉色职业套装，梳一个干练的高马尾，见到江一桃也大方地张开手臂。
江一桃比她要高一点，抱上去低头靠在她肩上。她轻拍江一桃的后背，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二人简单寒暄之后入座。
“从疫情以来就没见过了，快半年了。”
安吉如微笑着上下打量江一桃，她今天一身白t配牛仔裤，长发披散着没梳起来。
“比在学校的时候……朴素了，不过人更清爽漂亮了。看得出黑眼圈重了，林渊对你不好，又让你加班了？”
“安姐放心。黑眼圈主要是熬夜打游戏……”
江一桃招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
“安姐才是更忙了吧，平时给你发消息都是隔天回。大中午的才有空约我出来。”
“我今天也是跟来谈项目，路过这边就想抽个空看看你。”
耳边听着安姐满含笑意的声音，江一桃注意到小圆桌上放着几个透明的文件夹，大概是项目资料。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分别递到两人面前。两个人都没有喝，江一桃用勺子轻轻搅动着。
“小桃，你也知道我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人。”
“嗯，安姐你说。”
“我在游戏行业十年了，跟过不少夭折的项目，有公司倒闭的、申不到版号的、功能被砍掉的，甚至整个项目被甲方撤掉的。我相信自己看项目的眼光，不会轻易在一个项目快结束的时候退出。”
安吉如眼里那种寒暄的热切渐渐退去，目光恢复锐利的样子。
“小桃，你很有天赋。我不希望你浪费时间。”
“你觉得深海之岚没法上线？”
“我今天去跟甲方谈项目，在甲方公司遇到了麦秸。我特地问了一下前台，她说麦秸是来面试的。”
江一桃捏着小勺的手顿住，她放开勺子，抬头看安吉如。
安姐不笑的时候格外严肃，她的目光任何时候都像利刃，洞悉一切，看透一切。
“麦秸、张岩、许盈盈这些人在凝眸初创的时候就在了，张岩是有股份的，估计股份占额排在第二第三，许盈盈管的运营组是凝眸的命脉，麦秸是凝眸的天使投资人，人事和财务大权她握一半在手里，却不占股份。我虽然不知道林渊和麦秸的关系，但可以肯定这中间有人情的成分在，现在麦秸都要走了，我不敢肯定‘深海之岚’有没有问题，但是凝眸游戏肯定有问题。”
说这话的安姐坐得笔直，脊背和腰都在一条垂直线上，直到最后一句话她才微微前倾了身体，却更显她的笃定。
江一桃会意地点点头，她端起杯子小酌一口。
“安姐，我觉得以凝眸的实力应该是请不起你这样的制作人的，你当初为什么加入‘深海之岚’？”
安吉如听到江一桃的话，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唇边立刻就勾起了，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小桃，你知道的，游戏项目是最烧钱的。我姐夫负责凝眸的贷款项目，我侄女曾经跟林渊有婚约。我降薪进凝眸是看在林老爷子和侄女的面子上，我们都以为林氏资本会给凝眸投钱。待了一年多了，没看见林氏资本有什么动静，凝眸的贷款倒是越来越难申请了。前两天我姐夫还去凝眸跟林渊谈融资的事情，结果被林渊拒之门外。”
原来安吉如是陆家的人。
江一桃立刻就想到了那天她跟张岩在林渊办公室门口遇到的中年男人，他是jassica的父亲。
脑海中浮现jassica那张绝美的脸，看来陆家的颜值都是一脉相承。
她又不禁替林渊扼腕叹息，错过一个美人未婚妻就算了，美人岳父给钱也不要。但她紧接着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凝眸的状况真的这么糟糕的话——“这个时候来谈融资是要林渊卖公司吧。”
安吉如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怒意，她看了一眼江一桃放下勺子的手。
“我听说，你在跟林渊交往。”试探性地询问，“你来凝眸，真是因为他？”
江一桃没有回答安吉如的问题，只是平静看着她。
“安姐，你记得小山第一次成功通关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安吉如锐利的目光忽然柔和下来，但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江一桃接下去说，“那时候我特别激动，说我想立刻就买回国的机票跟你们一起庆祝。你对我说，‘把你现在的激情留到小山最后一次成功通关，那才是一个制作人可以放纵的山顶’。我一直留着呢。”
安吉如的脸上开始浮现一种后知后觉的尴尬，她低头端起咖啡杯喝一口，试图掩饰。
一会儿放下杯子，挤出一个微笑才说。
“小桃，你是一个艺术家。但林渊，是一个商人。他在做生意这件事上确实天赋斐然，凝眸最初靠着做海外游戏在国内的运营和代理从一众新星中脱颖而出，后来还开拓了专门为游戏开发者打造引擎和工具的市场。这已非常人之所及。但他还是太年轻了，年轻人容易犯错，凝眸没到能够开发这么大体量的独立游戏的程度，市场的接受度也没这么高。”
“安姐，你现在的项目组是林渊介绍你去的？”
江一桃看到文件页上的项目名称觉得眼熟，这会儿才想起来在林渊的电脑里看过这个名字。
安吉如回忆起林渊交到她手里的那张游戏发布会请帖，他以自己没空出席为由希望她代替他去，她就是在那场发布会上结识了现在项目的负责人。
想到这里，安吉如才缓缓点头。
“我今天也不是来挖人的，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现在发现，你任何时候都是清醒聪明的。倒是我托你的福，想清了一些事情。”
江一桃扯了扯嘴角，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安姐，谢谢你请我喝咖啡。”说完，江一桃起身走掉。
安吉如站起来目送江一桃，看着她行色匆匆的背影，又缓缓坐下。
她啜饮一口咖啡，发现已经凉了，格外苦口，放下杯子她那根紧绷的弦才松开，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
咖啡店门铃声响起，她又抬起头来看从店门口走掉的女孩背影。
我一直留着呢——也许这才是“深海之岚”需要的制作人，她想。
江一桃怎么也没想到刚从咖啡店回来，就在电梯口遇到林渊。
他一身黑西服配白衬衫的典型正装搭配，暗红色的领带倒是有些别具一格，衬得他本来就温谦儒雅的气质多了几分高贵。
他手里提着几个奢侈品的纸袋，正好是迪奥、圣罗兰、香奈儿、魅可、纪梵希那几个江一桃叫得出名字的牌子，也是她远远在橱窗外面遥望的牌子。
这一刻她站在大楼的玻璃门旁边，看着不远处的电梯口的男人，有一种想转身走掉的冲动。
但她发现自己完全迈不动步子，不管是向前，还是转身。
安姐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你来凝眸，真是因为他？”——当然不是啊。
但这个问题并没有因为她内心的否定消失，而是再次以她自己的声音发问，“我来凝眸，不是因为他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双手在江一桃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让她离开了原地。
她还回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像是在跟谁对峙。
“当然不是啊！”她对着空气说。然后朝着电梯走过去。
江一桃走近才发现林渊没提着纸袋的那只手握着手机，正在跟人通话。没等江一桃先打招呼，他提着纸袋的右手绕到她身后，亲昵地把她揽到身边。
江一桃重心不稳地倒进林渊怀里，她有些局促地把头抬起来，发现林渊也在垂眼看她，然后他颔首在她发顶吻了一下。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在认真打电话啊！
因为突然靠近的距离，江一桃隐约可以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是一个言辞激动的女声，有好几个刺耳的重音从模糊的对话中冒出来。
江一桃不能完全听清内容，但也能猜到对方在教训林渊。
而林渊一脸的风轻云淡，完全看不出来是在受训的模样。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关心小桃。”话音刚落，电梯来了。
他挂了电话，揽着江一桃进了电梯。
江一桃被推着进了电梯，却若有所思。
女性，长辈，知道她的存在，江一桃猜测这通电话应该是麦姐或者安姐打来的。
紧接着林渊就说了，“安姐是真的挺喜欢你的。当年跟陆家解除婚约她都没说什么，刚刚打电话来骂我骗走了她心爱的徒弟，还让她徒弟受委屈。”
“嗯哼。也没说错。”
江一桃的目光沿着林渊的手下移，目光已经在纸袋上停留过，这时候再说别的，只会显得矫揉造作。
于是江一桃问，“送我的？”
“当然。”林渊把纸袋递到江一桃手里，“这么说我已经把你骗到手了？”
江一桃接了几个纸袋到手里，并没有打开看，她极不自然地捏着纸袋上边的开口处，而不是提带处。
然后轻松地伸出手，将手指插入林渊的指缝中间，跟他空出来的右手交握在一起，拉着这手抬起来，炫耀似的说。
“谁说不是呢？”
林渊也收紧手指握了一下她的手，看着江一桃的眼睛，笑了。
“不拆开看看？”林渊指那些纸袋。
“你今天上午在林氏资本，这些是品牌方送的吧？”
江一桃松开了捏着的手，换了个姿势把纸袋们夹在怀里，但这几个纸袋因为这一系列动作东倒西歪的。
她没看它们，只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是的。我指定的东西，让他们带过来。”
林渊伸出左手勾出她怀里的纸袋，把她从别扭地动作里解救出来。
他脸上还带着笑意，抬着左手把纸袋提到江一桃面前，“我替你拿着，你想拆开哪个？”
江一桃只扫了一眼，就忽然扭头回去，“楼层还没摁呢！”说着凑上前摁亮了20层。
林渊放下提着纸袋的手，他已经看出江一桃对这些兴意阑珊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但被她紧紧握着的那只右手又传来令人幸福的温度。
江一桃摁完楼层回来，发现林渊盯着他们紧握的手发呆，手指忽然没了力气，但因为被对方握着，也没有松开。
说点什么别的转移注意力吧……
“林渊，安姐只是发现你是蓄意换掉她的，有点不开心。你别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林渊侧目去看身旁的女孩，嘴角微微勾起，“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蓄意换掉她的？”
“就刚刚安姐找我谈话，她说了她对‘深海之岚’的看法，还讲了她跟陆家的关系，我猜的。但是从安姐的情绪看起来，我好像猜对了。”江一桃也回给林渊一个笑容，带着自信的味道。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林渊说。
“你才是下棋的人，我不过是个观棋的人罢了。”
“我没把安姐说的放心上。但现在有点吃小山的醋。这一周你跟小山相处的时间比跟我还多，要怎么补偿我？”
林渊俯身凑到江一桃面前，看了一她一眼，然后扭过头摁灭了电梯20的按键，将-1层点亮。
江一桃回忆了一下，从上周开始她确实一直在调整小山的移动算法，常常加班忘了时间，没想到已经一周多了。
但她看着电梯亮起的按键，“我已经被安排好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