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江一桃醒过来的时候，感受到男人起伏的胸膛，和打在头顶的均匀的呼吸。
和熟悉的味道不同，不是复杂的调香味道，只是衣物上面清洗剂的味道和轻微的汗味混合在一起。
他出汗了，看来确实度过了一个不容易的夜晚。
她向上挪动了一点，能够正面看到林渊熟睡的样子。
唇间的血色似乎比醒着的时候浅了一些，像两片浅粉的花瓣，但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两瓣边缘这么好看的花瓣。
沿着唇线向上，鼻骨到山根的线条柔和且俊朗，眉骨下的眼窝陷在阴影里，长而翘的睫毛将阴影收尾。
不管怎么看，都特别好看。
江一桃支起手臂撑着脑袋，开始数他的睫毛。
没想到林渊睡得不沉，被她的动作惊醒了。
林渊下意识地立刻松开揽住江一桃的手，抬手揉了揉眼睛，他都忘了自己怎么睡着的。
“你醒了。”林渊的声音有些暗哑，带着一点朦胧的睡意。
江一桃轻轻嗯了一声，一直盯着林渊的眼睛，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什么，像在做什么不能打断的仪式。
林渊也没动，就垂眸看着她。
盯了一会儿之后……仪式似乎结束了。
“你猜我在做什么？”江一桃用手掌撑着，坐起身。
感觉到掌心摁到了一个异物，拿起来一看，是昨天根本没抽的香烟。
于是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回过头来，看到林渊真的在思考她刚才问的问题。
“嗯……神之祝福吗？”一个不像林渊风格的词从他嘴里蹦出来。
“没错！祝词是——”她一脸神秘地停顿下来，又接着说，“左眼192，右眼189。”。
林渊笑出声来，江一桃也眉眼弯弯。
江一桃自己坐起身，却按住林渊的身体。
“你多睡一会吧，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
“好。”
看到林渊重新躺下，江一桃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
她还没忘记昨晚拒接的电话。
开机之后，三四条未接电话的提醒就弹出来。
她没搭理那几条提醒，而是打开短信界面，给江陵桓约他出来见面。
发完短信，江一桃就去厨房做早餐。
林渊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一阵电话铃响吵醒。
他睁开眼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是江一桃的。
铃声响的时间有点长，他有些在意。
于是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江伟民”。
应该是江一桃的什么亲戚。
他等了一会儿，铃声没有停，江一桃也还没进来。
他按下了接听键。
“你这死丫头还知道接电话！！！”
一个气势汹汹的男声从听筒里炸开，林渊不自觉把电话移远了一些。
还没等他开口，对面已经开骂。
“你寄来的这tm什么玩意儿……收养关系解除协议，我们是不会签字的！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就寄给我们这么一个破玩意儿？”
林渊听到这里已经眉头紧锁，他有想要立刻挂断的冲动。
想到昨晚江一桃无论如何都不接听的样子，此刻他突然理解。
没有人会想跟这样的疯子对话，但问题总归是要解决。
长久的沉默让电话那头生疑，他放缓了语气，“小白眼狼，你怎么不出声？”
从对话的内容可以推断出这个江伟民应该是江一桃的养父，对方不善的语气和粗鄙的用词解释了江一桃把收养关系解除协议寄给他们的原因。
林渊沉思了一会儿。直接挂断还是……
“江先生，您好。我是林氏律师事务所的林律，江一桃女士正式委托我全权处理她的收养关系，解除协议是我们希望和平解决的表示，如果您不接受，我们依照现有证据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
林渊模仿公司法务部的腔调，觉得对方怎么也应该有几分忌惮。
“去tm的小白眼狼，她还要把我们告到法院。”
这句显然是远离听筒对着旁边的什么人说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林渊捕捉到了。
然后那边对着电话回答，“想让我们签协议也可以。让她准备一百万，我们可以考虑签字。”
原来只是要钱，林渊松了一口气。
“我们不会支付协议承诺的以外的钱。”林渊回答。
“那就是没得谈咯？”电话那边依旧无赖。
江一桃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她抢过林渊手里的电话。
“爱签不签，不签法院见！”她气愤地按下挂断按钮。
手机被她这个动作搞得剧烈晃动了一下，差点掉出去。
她刚准备跟林渊解释，就被对方揽进怀里。
趴伏在对方温热的胸膛上，她才感受到自己湿润的眼睛。
她有些疑惑，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林渊感觉到胸前的湿润，他伸出手轻轻地拍拍江一桃的后背。
想要抚平那些看不见的伤痕。
他从没见过她的女孩哭成这样，看来江家人真的让她受尽了委屈。
江一桃那股从心尖到喉头的酸意并没有因为林渊的动作平静下来，反倒翻江倒海起来。
她下意识的抱紧林渊，像是抱紧一棵救命稻草。
“如果需要律师的援助，我可以帮你。”林渊凑在江一桃耳边说。
“对不起，林渊，我不想……把你牵扯到江家的事情里面来。你本来……本来不用跟我们这样的人有……牵扯。”
江一桃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中间有哽咽。
她深呼吸了几口试图平复情绪。
“没事的，小桃。”林渊轻拍她的后背，“你就是你，我不会把你跟任何人混为一谈。如果你不希望我继续参与，那我就当做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但是如果你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我只需要你……多抱我一会儿。”柔弱的声音从怀里传出。
林渊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又抱紧了一些。
江一桃跟林渊请了半天假，出来见江陵桓。
江陵桓大概是江家唯一一个能跟她正常沟通的人了，所以只有把他当做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他们约在h大学门口的奶茶店里，江一桃点了一杯柠檬水，坐在能看到门口的位置上等江陵桓下课。
刚喝了没几口，店里走进来一个背包的男孩。
他进来的时候佝偻着背，一手抓着背包的肩带，一手关住店门，进来以后仰起头环视四周。
江一桃朝他挥了挥手，他点点头朝江一桃这桌走来。
他在江一桃对面入座，有些拘谨地把背包在身边的椅子上放下，然后跟前台要了一杯柠檬水。
江陵桓已经跟江一桃记忆里大不相同了，他变得身材高大而且帅气，斯文和内敛的气质又让他从这个年纪的男孩中脱颖而出，想必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姐，你应该有事要说吧？”江陵桓别开了视线，脸上有浅浅的红晕。
江一桃这才意识到她可能盯对方太久了，于是从带来的手提袋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夹，在桌上摊开。
江陵桓接过桌上的文件，翻开扉页，上书“遗嘱公证”四个字，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江一桃。
“你看到的这份是江宁爷爷真实的遗嘱，而江家真正执行的遗嘱是十八年前江伟澜和于文丽伪造的。他们直接继承了江宁爷爷留给我的那部分财产。”
江一桃说完，拿出第二份文件。
“以参赛为由耽误我的学业，并将我参赛的奖金据为己有，从六岁到十四岁，我缺席的课程已经超过学校规定课程的百分之五十。”
紧接着江一桃又拿出两份文件。
“我花了四年时间重写一份收养关系解除协议，不是为了让他们一口回绝。我去搜集这些证据，也不是存心让他们难堪。我不要求别的，只是要求跟江家再无关联。”
江陵桓一张张地认真翻阅这些文件，他知道江一桃所言非虚。
这些东西拿到法庭上他的父母根本没有胜算，最重要的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么多年江一桃是怎么度过的，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那份遗嘱公证上面。
从前他不知道父母对姐姐的恨意从何而来。
看到这份真正的遗嘱之后，他终于明白，但他们明明已经把遗嘱篡改，夺走了本该属于姐姐的一切，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我明白了，我会把这些带给他们看的。”江陵桓说。
江一桃又拿出一张单薄的纸，“遗嘱继承放弃声明我已经写好了，只要他们在解除收养协议上面签字，这份声明就可以生效。”
江陵桓沉默了，没有去接那张纸。他拿起身边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纸袋，“这里面是爷爷生前最爱用的一副围棋，江家已经没有人配得上它了。”
他说着把纸袋放在桌上，把桌上几个文件装进背包里，没有收入那张纸。
江一桃将声明向前递了递，但江陵桓已经背起背包。
“还有几天就是爷爷的忌日了，姐，你会去看他的吧？”
江一桃点点头，“我会。”
江陵桓转身就走掉了，他点的那杯柠檬水一口都没喝。
江一桃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厨房里心不在焉地做饭。
浑然不觉林渊提着几个品牌的纸袋站在推拉门外。
“小桃。我给你带了礼物。”
江一桃有些意外地扭头，只看一眼，就扭回去。
“谢啦。放我房间吧。”
她匆忙扫一眼厨房里切好的食材，只有一人份的量。
她不知道今晚林渊会回来。
她摸摸头走到冰箱前，打开门，巡视一周，看看还能做些什么。
剩下的食材成不了一道菜，如果要再做一人份，她得出门买菜。
“林渊，你吃过饭了吗？”江一桃直接大声询问。
没有得到回应。
林渊打开江一桃的房门，又一次被过于干净的房间震惊到。
橙色的夕阳打在孤单的桌子椅子床和衣柜上，他手里提着的几个纸袋仿佛是不合时宜的“入侵者”，根本无处安放。
但他很快注意到衣柜旁边已经放了一个有些破旧的纸袋，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把手里的纸袋摆在旧纸袋旁边。
放好东西，林渊退出房间，来到厨房。
“你去打会儿游戏吧，我来做饭。”
林渊从墙上取下一个围兜，给自己系上。
“嗯……我打算炖个排骨，然后炒两个蔬菜。可能不够两个人吃。”
江一桃绕到林渊身后，替他系后面的绑绳。
“行，我来做。不够再叫个外卖吧，你去歇着。”
“那就辛苦大厨啦~”
江一桃愉快地离开了厨房，抱起自己的switch。
她点开动森，大概把岛上的草除完，苹果摘完，化石挖完，又去隔壁岛作客一会儿，饭菜就做好了。
二人围着餐桌，面对面入座。
玉米排骨汤，凉拌黄瓜和白灼秋葵，林渊叫了新白鹿的外卖，加了蛋黄鸡翅和开背虾。
林渊洗过手，从外卖盒里挑出大只的虾，他掐断虾头，不知使的什么巧劲，头粘连着腹部的皮和腿一路到虾尾，一齐掉落。
被剥干净只剩下白肉的虾仁递到江一桃碗里。
江一桃小声说了句谢谢，目光又被林渊剥第二只虾的动作吸引。
他修长的手指本来就很好看，每一根弯曲的手指都能看到分明的骨节，它们动作的时候，相邻手指的影子打在彼此侧面上。
也许这些跳动的光影就是让虾壳完整脱落的咒语。
看了一会儿林渊认真剥虾的样子，江一桃拾起筷子，夹了一只递到林渊嘴边。
林渊探出身张口接过虾仁，目光却打在江一桃脸上。
只看了一小会儿，他的余光就注意到江一桃碗里的虾仁还没动过。
于是他用纸巾擦干净手指，盛了一碗排骨汤递到江一桃面前。
江一桃就着碗沿喝了一口汤。
玉米的香气瞬间充盈了唇齿，咸甜中透出排骨若有似无的鲜味，她又夹起一块排骨，还没送到嘴里，骨头就脱离掉进碗里，独独剩下筋肉留在筷尖上。
入口泛甜，后劲是肉质的鲜美，软烂中也不缺嚼劲。
比她炖的肉质偏老的排骨好吃！
她忍不住冲着林渊比了个大拇指，“太好吃了！”
“合你口味就好。”
林渊温和的目光笼罩在江一桃头顶。
只看了一会儿，他脑海里就再度浮现出她房间里贫瘠的模样。
“要不要先看看我给你买的礼物？”
江一桃从那个堆满虾仁的碗里夹了一只虾仁递到林渊嘴里。
“吃完再看吧！不然多浪费美食啊！”
林渊意识到他给她剥的虾，大部分被喂到了他自己嘴里。
他握住了那只递过来的手，“很高明的拒绝。”
不知道是在说虾仁，还是在说那些没拆包装的礼品袋。
他已经知道那些礼品袋的下场总有一天会和这些虾一样，被重新送进他嘴里，只是不知道以什么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