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偶遇
春后,乍暖还寒。
莫争先坐在公园长椅,看一个老头慢悠悠地打着一套拳。
这路拳打得慢极了,和寻常老人练的健身拳没什么区别。
但他却看得异常仔细,犹如欣赏某种艺术品。
过了清晨,阳光渐渐暖和起来,老人们活动罢身体,各自回家吃饭去了。练拳老头却没走,而是笑呵呵地坐在莫争先身边。
“后生,看我练了一大早的拳,有什么看法?”
莫争先评价道:“好剑法。”
老头上下看着他:“看你这后生穿得有模有样的,怎么眼神如此不济?我练的分明是拳,不是剑法。”
“你手中若拿了一口剑,这便是一路残忍狠毒的剑法。”
“后生还没老,怎么眼睛开始花了?”
莫争先注视着老头的双眼:“原来名扬中州的黑魔剑是这般模样,我今天认识了。”
听到黑魔剑三字,老头的眼神眯了起来,从原先的慈祥变得阴狠。
“小子,是谁告诉你的。”
莫争先淡淡说道:“我若连残忍嗜杀的魔决剑势都认不出,还练什么剑,干脆归隐山林吧。”
黑魔老人正视眼前少年人,却看不出此人深沉,顿觉此人非同小可。
“有来历,你不是俗人。”
莫争先继续说道:“我不仅看出你是黑魔剑,更知道你是制情流的人。”
“嗯?你怎么知道!”
“我原先并不知道,直到今天我偶然见了你的剑法,认出了剑法中挥之不去的滋味。”
制情流,魔道流派之一,认为克制感情才是通往大道的途径。流派传承为师徒模式,隐藏市井红尘之中,不露声色,有时会将功法散布传播,以便于找到合适的弟子。
黑魔老人声音冷漠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
莫争先起身准备离开:“见你之前,我心有惑。见你之后,方知,道由己求,一切代价都要自身承担。这是人的伤,道的铭刻。”
“装神弄鬼。”
黑魔老人看着莫争先转身,没有任何防备的将后背暴露给自己,眼中泛起冰冷杀意。
“我曾亲手屠灭自身家族满门,更独剑杀穿了几个小门派,后来追求剑境,退隐市井。现在我的人老了,剑还未老,旧凭你一个少年人,也敢到我的面前耀武扬威。”
莫争先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说道:“心有境转,当克制感情走到极端,便会走向放纵欲望,你还不懂啊……”
一步,两步,三步。
黑魔老人不语,默默看着人走了三步。
当走到第三步,他眼中杀意爆发,右手如蛇弹出,一口极细如针的剑从袖中吐出,一如蛇信。
三步必杀,是魔决剑势最强威力的范围。
当年,他便是以此招,取了一位四丹大高手的性命。如今再用,仍是相同的快,相同的狠。
蛇信剑瞬息探至莫争先的后背,这口细如针的剑不仅尖锐,而且淬有剧毒。
冰冷杀意,极杀剑意,只爆发一瞬光彩,一瞬取命。
就在蛇信将要取走性命的时候,一口红色的剑抵在蛇信之锐。
“敬你是前辈,我只出一剑。”
“怎会!”
黑魔老人眼中犹自透露着震惊的神色,他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快的剑会被挡住,尤其是在自己 偷袭的情况下。
那口红色的剑已经袭来了。
“杀!”
黑魔老人不及细思,剑势一收,随即是再度喷薄的杀意。
蛇信剑速度一如既往的快,出剑刹那,黑魔老人见到了一片红色。
是剑的红,是血的红。
黑魔老人表情犹然带了杀意,但那口蛇信剑却刺不出半分。
“好……快……”
老人持着剑,说罢此生遗言,眼神中已失去了光彩,身躯倒落草地。尸体没有留出一滴血,脖颈只有一个小小的红点,极端剑气透过这一个红点,瞬间摧毁道体,剑意瞬息灭杀神魂。
比魔决剑势更快的剑。
莫争先收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尸体,杀忆的代价让他忘了杀人因果。
“我从你的剑,认出了你的身份,黑魔剑。”
他抬起头,继续向公园外走去,虽然遗忘了黑魔剑的因果,但见了制情流后的答案,让他疑惑全解。
“制情流的后遗症,不是失忆……而是,当感情压抑到一定程度后,再也无法抑制,情感便会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或是极端嗜杀,或是极端爱憎,或是对某种东西极度痴迷。
“这也是为什么黑魔剑会在名气最大的时候,选择退隐江湖。不是他放下了,而是他嗜杀的情绪被宣泄殆尽,心中空空,提不起任何情绪。多年退隐,他心中的情感又占了上风,才有了今天……”
莫争先仰头看天,阳光明媚,却有一滴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太阳雨,我失忆的代价是道之伤,无可弥补的缺陷。”
沉思片刻,他感受着打在身上的雨滴,嘴角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静静看着难得的太阳雨,心中忽起的阴霾一扫而空。
许多人有了足够强的武力,心中想的是雄图霸业,是逍遥江湖,是美酒美人,是不胜人生一场醉。
莫争先拥有了足够生存下去的能力后,选择的却是平静。他不是一个喜欢刺激江湖的草莽豪杰,也不是欲望强盛的红尘羁旅,他不是一个挑剔外物的人,他可以在任何地方过上平静的生活,即便是一顶草庐,一张席子。
他也不像许多疲倦的江湖客,在得到平静后,反而发现自己离不开江湖。他并不一味追求平静,也不吝展露自己的能力。
江湖就是人,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所以人离不开江湖。
远离了血腥算计,他的心愈发静了,愈发沉了。他的剑并没有钝去老化,而是在静中变得更加锋利。
莫争先做好了拔剑的准备,因为他深知一个道理,有的人不会沉寂,看似无声无息,其实已经准备狂澜。
得到强大的力量,每个人的欲望都会膨胀。
开始,他只想三餐温饱,后来,他想要锦衣美食,最后,他要呼风唤雨。
欲望是没有上限的。
初代的制情流发现了这点,于是创出了制情流。
只是这条道路只能克制短暂的情绪,欲望是无法限制的。
于是制情流有人反而立之,破门创出纵情流。
既然欲望无法限制,不如选择放纵,将某种欲望放纵到极致,反是一种空虚。
莫争先不是这样的人。
萧云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