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条命
“老莫，昔日一别，却是许久不曾见面了。”
此人如玉树皎然，满面春风，英姿雄发，雪落下却覆不得他身，真是浊世的英杰。
正是宫炼秋。
反观莫争先，一身白衣萧索，白雪盖身，风霜满面，犹如落拓旅人。
莫争先眯起眼睛，笃定道：“见你踔厉风发，一身气息内敛，精气神饱足，应当是突破三花境了。”
“老莫，你不是同样突破了三花境吗？终末秘境一行，受益颇多，那等机缘可不是寻常能遇到的。”
宫炼秋气息虽是内敛，却如蛇眠，给人以强烈的威胁感，他的收获显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或许除了天帝桓正白和他这一任道君体验外，余下诸多修士就以宫炼秋收获最大。
莫争先没有问宫炼秋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他只知道，如果宫炼秋找到自己，绝不是单纯叙旧那么简单，一定有其特殊目的。
因为宫炼秋，从来都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其目的，而最后，也都有收获。
所以莫争先直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宫炼秋嘴角勾起一个邪异的笑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魔统争道吗，莫争先？”
“我知道，魔统争道，是阴冥魔宗内部选出道子的仪式。要在你们这些道子候选中，选出一位道子。诸多候选同在一处秘境征战杀伐，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就是魔宗道子。”
“你说得对，但这次不同。”
“哪里不同？”
“因为……”宫炼秋嘴唇开阖，念出三字，“隐魁榜。”
“为何？”
宫炼秋负手而立，眼中淡漠，如在俯瞰天下大势：“魔宗改制，以往如养蛊般选任道子的魔统争道当然也要改。有人提出，候选们彼此搏杀，最后选出一人，实在是太过浪费，太过血腥，太过野蛮，需要大幅整改。于是魔宗出面召集了两位擅长捕捉气机，演算天机的后起之秀来排布一方榜单。”
“如何整改？”
“便在这方隐魁榜，这全新的尝试。”
宫炼秋眼中精光大绽：“榜单录有所有道子候选的名号，按照其实力定下次序。当魔统争道开启，会有法术实时直播在天穹播放，整座魔城，上千万人，每人每天都能投出一票，投在道子候选身上。”
他在和莫争先说话，又像是在自语：“知道吗？这票数不是虚无缥缈的象征，票数的多寡代表着魔宗气数。排名越高的人，气数也就越高，修行也就越快。直到最后，所有气数凝于一人，修为将推至四丹境，是为——”
宫炼秋气势骤然增长，滔天魔气化作一张巨大的扭曲面孔。
“魔宗，储君！”
他仰天大笑，一头黑发狂舞，眼中燃着野心之火，狂态毕露。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不是那方秘境里过家家的储君，而是真正一言九鼎，一句话改变天下局势，定无数死生的，至高魔道的储君！！！”
莫争先不为所动，只是冷冷道：“你找我，目的是什么？”
宫炼秋转身，背对莫争先。
“是我送了你剑谱，让你有机会翻身。”
“是。”
宫炼秋伸出一根手指：“没有我，你已经死在重紫宫了，所以，你欠了我一条命。”
“是。”
他的声音缓慢而坚定：“欠了的，就该还。你的这条命，到该还的时候了。”
莫争先剑心不动，淡淡道：“一件事，因果了结。”
“一条命，了结因果。”
宫炼秋扔下一块令牌，漆黑的令牌落在洁白的雪中，分外惹眼。
“每位候选皆有三块援助令牌，邀请三位修为不超过三花境的人援手。我将这块令牌予你，你要为我杀一个人。”
宫炼秋的话飘在风中，愈发无情：“一条命，或是你的，或是他的，我只要这一条命。”
“好。”
莫争先捡起雪中的令牌，大步向前走去。
宫炼秋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凝视远方。他知道莫争先的一诺有千斤重，答应的事情，就算是牺牲性命也会做到。
他同样知道，一刻后，会有另一个熟人寻上他。
“知道一个人的过去，就等于掌握了现在，从而改变未来。我掌握了他的过去和未来，那么现在就注定被我握在手心。”
宫炼秋握拳，如同握住了现在，握住了胜利。
在那个景海穿越前的时空线，莫争先并没有死在重紫宫，而是被元济和淮临章看中，从履一道子候选关鸣柁的手中讨要了一条命。
之后，莫争先果然不负两人看重，修为突飞猛进，抵达了二气境，突破了三花境。
直至，在魔统争道被关鸣柁以恩义胁迫，要他还了这条命。再然后，莫争先行刺客之事，以自己这条命为代价，换了另一个道子候选出局。
宫炼秋望着漫天大雪，野心如燎原之火，似这天降飞雪，铺天盖地，将要席卷天下。
“好雪，好大雪。”
……
莫争先在漫天大雪中走了一段路，留下的脚印很快又被飞雪覆盖，像是不曾有过人迹。
大雪中，他又停了下来。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熟人。
“我好像来晚了。”
这是淮临章的第一句话，他的身上覆满了积雪，嘴角同样向上笑着，却是苦笑。
“宫炼秋比我快了一步，你已经答应他了。”
这是淮临章的第二句话，伴随着一声叹息。
莫争先道：“我欠他一条命，还给他，天经地义。”
淮临章又叹了口气，他今天的叹气格外多，不像过去那样自信满满，智珠在握。
“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一出秘境，就来找你，却还是慢了一步。唉，我向来以占测天机的本事为傲，但现在看来，宫炼秋占卜的本事不比我差。”
他的两道眉毛向下歪着，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莫争先看着他，眼中升起些温度。
“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我不会败。”
“唉，我知道你不会败，但你会死。道子候选没那么简单，关鸣柁那家伙就算突破三花境，在候选序列里也是排倒数。宫炼秋是不会把你这把剑，用来杀低名次候选的。他一定会把你用在，实力最高，对他最具威胁的候选身上。”
莫争先静静听着，他的一颗晶莹剑心能倒映人心，能感知到淮临章的一片热诚，就如同他感知到了宫炼秋的野心和无情。
淮临章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有的人，就算隔着肚子也能听到那满腹的心机。譬如宫炼秋，当初在重紫宫初见第一面，我就算出来他对开辟秘境通道有帮助，但我不喜欢他，所以并不想答应他的赌约。只是元济答应了，我便不得不答应。
“有的人，即便他不提，我也会拉他一同入局，去开辟通道，你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你的话不多，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任，值得交往的人。
“元济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帮他。所以就算我再讨厌宫炼秋，但只要他对计划有助益，我依然会邀请他。
“当初，在咏州郊外开辟通道时，看着一群大派弟子到来，我本想就坡下驴，放弃这次计划。甩掉宫炼秋之后，再用我留下的后备计划，咱们三人悄悄潜入秘境。可惜，这计划或许被宫炼秋发现了，他的一道阵势乱了我的计划，这秘境不得不开……”
淮临章从未有过如此话多的时候，他翻来覆去讲着话，心中滋味难明。
他看着莫争先，心中慨叹，为什么当初不是自己救他离开重紫宫……
是啊，他不知道的是，即便他救了莫争先离开重紫宫，依旧会有关鸣柁……
这，就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