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片晶莹成此恨
劫主一声轻语,一众劫奴耳边却有如雷霆轰响。
诏令既下,劫奴纷动。
众人不敢懈怠,当即沉默下来,列队整齐地走进后园。
后园倒也没什么景致,只有一方池塘,池中立一小亭。
午夜已过,月色熹微,模糊了形影。
恍惚间,莫争先只觉得那小亭好似一只庞然恶兽,坐于池中,等着食材自动跳入嘴里。
人吃人的世道,怕也不过如此。
莫争先不敢再看,只是低下头来,匍匐在地,心中恨火交织。
只片刻。
临池人头攒动,整整齐齐跪倒一片。
近百黑影一动不动,静默等待即来的生死勾绝。
重紫宫主人一手枕头,一手指月,看也不看劫奴,自顾自念着。
“无量气海,冥绝七壤,气海无量,冻彻九重。”
他喝道:“劫阴,劫阴,速速出世!”
咒言落下,众劫奴顿感体内精元摇晃,伏于脊椎的阴冥真气躁动不止,将要飞腾脱出。
一息,只一息。
所有劫奴身上皆有黑气浮动,随即气涌天灵,脊椎那道劫阴真气自头顶钻出来了!
真气脱离身体,劫奴们顿感身体一轻,脱离了束缚。
几十道真气在半空盘旋,却不落下。
“再不出手,我可就没乐子看了。”
高居上位的重紫宫主人一声轻笑:“你的杀意如夜中萤火,我可是一览无余啊。怎么,还要隐藏吗?”
笑语落下一瞬。
司无行起身,昂首怒视劫主,双眼流出血泪,大喝一声。
“今拖亦死,亡亦死,等死,杀身可忽?”
又一人起身道:“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另一人大哭:“欲活,乃死,无处寻生,愿同死。”
最后一人无声站起,只怒目圆睁,怒发冲冠。
四劫奴接连起身,或怒或苦,或大喝或低吟,同望向劫主,齐声道。
“同死,同死,同死,同死!”
四人齐齐一拍头顶,顿见血光冲顶,汹汹血水自头颅七窍钻出,在空中汇成一条血色真气。
血色真气携带怨、恨、残、凶、亡等诸多恶念,存污秽、反叛、邪恶、堕落之意,直冲冲撞向空中数十道的劫阴真气。
“劫阴出世,岂能无有血祭?”
劫主嘴唇微动,却是吐出一道黑气。
这黑气初时微不可见,转瞬变得烟柱大小,迎头打向空中那庞然血气。
“去,去,去,一试锋芒。”
两道真气相触刹那。
黑气如烟灵动,一击而返。
只见血色凝形,寸寸凝冰。
随即。
悄然破裂,化作无边晶莹,洋洋洒洒,飞落园中。恍似冬日飘雪,心身冰凉。
劫主张口吸回真气,笑道:“可笑奋臂螳螂,螳臂当车,真不知神威一振,尔等即为齑粉矣。”
他也不管那昂首站立的四劫奴,只轻轻挥手,空中盘旋的劫阴真气兀自分裂成一大一小两道。
大的落在劫主自身,小的钻回劫奴脊椎。
吸纳了真气,劫主面上不见喜色,反是冷厉道:“这四奴死便死罢,却污了我眼,着实可恨。”
劫主张嘴一吹,顿时有风声呼应,径自吹向那四人。
莫争先抬眼看向司无行,那斗篷下的面具竟变成了一具干尸,被风一吹,化做莹白粉尘。
莹白骨粉被风带着,落了劫奴一身。所有劫奴一动不动,不敢拂去身上尘埃,但有一些人,斗篷下的躯体已经开始发抖。
“唉。”
劫主忽然叹息起来:“可惜了,这四人的一身精华尽数化作真气,不能以人头作壶,人脑为酒,真是遗憾。”
“罢了。”
劫主喜怒莫测的声音降下。
“都散了吧。”
劫奴们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不敢发生声音,蹑手蹑脚地起身,脚步无声移动。一眨眼的工夫,后园一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没来过。
众人没有交谈的兴趣,若雀鸟回巢,纷纷回到自己房间。
一人缓步走在廊道,看着人群,冰冷目光若旁观者,若有所思。
“或许……”
“还需找他一会,想必这次经历,必让他印象深刻,不可心存侥幸啊。”
……
莫争先快步回到住处,右手掀开斗篷,原本苍白的嘴唇已是一片血色。
就在刚才,他止不住心中愤恨,牙齿咬碎了嘴唇血肉。
身体的痛,掩不住心中悲愤。
“司无行……”
他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处几粒莹白。
“我不会忘记你。”
他呢喃道:“我不会忘记今天。”
“定消此恨。”
莫争先看着掌心,有滴水淌下,混合了过往。
“誓灭此仇。”
……
“聊作此戏,一娱二位。”
重紫宫主人抬起眼皮:“淮临章,以我能为,可排于何位?”
淮临章轻轻摇动折扇,扇上青绿山水随之变换。
“道子当排在第二十六名。”
“二十六。”
重紫宫念着这个数字,笑道:“你二人所排之榜,可令人信服?”
“我二人敢排隐魁之榜,操弄风云,自有奇能。”
“哦?倒想听闻。”
淮临章笑道:“我妙真山有奇法,能观人气运,定未来种种。”
元济挠着头道:“我不如淮兄妙法,只有家传的鉴人三经。上察根器,下看道机,一眼观人境界,两眼道其根底。”
重紫宫主人抚掌笑道:“果然来历不凡。”
元济笑道:“此榜涵盖魔宗弟子,名录诸位道子候选,彼此争斗,胜者升位,败者下降,以实力定高下,岂不是最简单的道理吗?”
“有趣有趣,有这方榜单在,看来宗里要热闹了。”
“大世必争啊。”淮临章感慨一句,邀请道,“不知道子可愿出门走上一遭?”
重紫宫主人眸中光华一动,已有猜测:“莫非?”
“榜单一成,有异象迭出,勾连气运。”
元济道:“届时天愁地惨,鬼哭神嚎,有风云扰动,道子难道不想一会魔门群英吗?”
重紫宫主人大笑:“一见魔道雄杰人物,我自是心向往之!”
“但……”他话锋一折,“此去何期?”
元济和淮临章对视一眼,齐声道:“七天。”
“七天……”
重紫宫主人拍掌:“至多损失一期纳气,倒也无碍。”
定下决心,他看向两位客人:“何时出发?”
“现在如何?”
“好!”
……
砰砰砰……
有人敲动房门。
莫争先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