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逆鳞
院外，何昌明内心天人交战，他觉得姜云升这根本就是在找死。
夺嫡，太子，满朝文武没一个敢碰。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皇帝就是人间龙，皇位就是他的逆鳞。
何昌明不明白，这个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姜云升为什么要找死？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权势地位是怎么来的吗？
院内，六皇子表情平静，没什么反应。
时间可以消磨一切，二十年过去，当年再怎么惊心动魄，再怎么牵连甚广，再怎么人头滚滚。
到了如今，尘埃早已落定，已经掀不起他心中什么风浪了。
六皇子只是淡淡道：“皇兄从小聪慧，仁和友善，允文允武，宫内宫外没有不称赞的。”
“我们几位皇子也是兄友弟恭，若说皇兄谋反，我是不信的。”
姜云升点头，有这想法很正常，当年就没有一个信的。
“九殿下也如六殿下一般想法吗？”
六皇子顿了顿，诧异的看着姜云升，疑惑道：“我与九皇弟素来只在自家府中，除了父皇的寿宴和年宴，我与九皇弟并无交集，又如何知晓他的想法。”
姜云升看着六皇子，他脸上的神情完全不似作伪，好像确实在疑惑为什么会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不愧是老皇帝的种，谎言信手拈来，让人看不透心中想法。
姜云升暗暗点头，又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和何明昌相交。
问了一句话，就差不多有答案的姜云升起身，仿佛只是闲聊，随口道：“近来天气越发冷了，六殿下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风寒不是小病，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保重。”
“臣还有要事，就先告退了。”
六皇子也没想留他，只吩咐下人送他们出府，又自顾自的钻研去了。
出了府，姜云升就和何昌明分道扬镳，后者没有心思打听什么，也不敢再跟他多呆下去了。
他本想再去趟九皇子府邸，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兄弟二人同父所出，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晚上，寒风凛冽。
皇宫里，老皇帝吩咐宫人打开门窗，寒风一下就涌了进来，驱散了闷热的炭火气，别有一番凉爽。
老皇帝自言自语道：“又变天了，逆子啊逆子，又得吃些苦头了。”
二十年前，“谋反”的大皇子被押送入京，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
当时皇帝为堵天下悠悠众口，没有狠下杀手，只是将大皇子圈禁起来。
不是仁慈般的圈禁在皇子府邸里，而是被圈禁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
密室位于地底，阴冷潮湿，因为皇帝特意吩咐过，哪怕是皇子的吃穿用度也只能草草敷衍。
莫说达官贵人，就是比之平民百姓都不如。
大皇子被囚于密室，每天外面看守的人只会打开个小口，除了往里面放饭菜和拿出恭桶，别的事一律不允。
并且拿完就走，话也不敢说，绝对不耽搁。
大皇子是天之骄子，天潢贵胄，又如何能吃的了这种苦头？
皇帝心想，这个逆子定然会熬不住，到时死了，天下也没人能多说一句不是。
史书上，他只会是一个被自己亲子谋反，却仁慈的放过儿子，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圈禁了事的好皇帝，好父亲。
而大皇子，只能背负叛逆之名，死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想到这里，老皇帝畅快的笑出声。
虽然大皇子对他从未有过不敬，但他就是忍不住的去厌恶这个儿子。
这个逐渐长成，比他优秀，无时无刻不在威胁他皇位的亲儿子。
死了才好！
老皇帝心满意足的想，死了一个大皇子，他还有两个皇子。
老六和老九可比那个逆子孝顺懂事多了。
他们可干不出来勾结朝臣，经营羽翼的事。
逆子啊逆子，皇位是朕的，朕给你，你才能拿。
朕不给，你就是到死，也只能是皇子！
在老皇帝畅想时，姜云升施了障眼法，再次进了六皇子府邸，直奔工院而去。
等了一会，果然见到六皇子抱了件裘衣进来，拧开凳子，从露出的暗口跳了下去。
见他进去，姜云升神不知鬼不觉的也跟了进去。
底下是一条暗道，很长，很深，前方只有微弱的烛光照着。
大概走了小半个钟头，六皇子停下，伸手富有节奏的轻声敲打着墙面。
姜云升将节奏一一记下。接着就见到上面透出一抹光亮，六皇子轻轻一跃，爬了上去。
光亮重新消失。
姜云升掐指捏诀，将上方的场景照进眼中。
上边是间密室，通体精钢打造，就像有人做了个大型密封铁笼子，生生砸进了地里。
里面是那位被圈禁了的二十年的大皇子，他正借着烛火看书，看到不解处，还会认真记下。
姜云升暗赞。
这大皇子被囚禁了二十年还没疯，气质依旧这般从容，确实不凡。
六皇子脸上还有沾着泥灰，正坐在大皇子面前，唤了声：“皇兄。”
“六弟。”
大皇子点了点头，继续看着书，“等我看完这卷。”
六皇子见怪不怪，等他看完了，才递上手中的裘衣。
“大皇兄，这裘衣是西域供来的，最是暖和。”
“还有这个。”
六皇子轻轻掀开裘衣，露出底下的食盒，揭开盖子，里面饭菜酒水还是热乎的，冒着热气。
“皇兄你看，我就说这裘衣暖和！”
大皇子被他这副模样逗笑，熟练的将食盒里的饭菜酒水拿出来摆好，按惯例问了句：“朝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六皇子应道：“陕州大旱，流民围京，别的倒是一切如常。”
说完又补道：
“对了，听下人说，保国大将军的府被查封了。”
“保国大将军……”
大皇子想了想，不确定道：“孙泽行？”
“对。”
“谁封的？”
“好像是姜云升。”
“姜云升……”
大皇子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复杂的简直能开染房。
母亲，舅舅…
时间能消磨一切，但仇恨就像老酒，越久越深刻。
二十年过去了，大皇子每每闭上眼，总能想起舅舅撞死在金銮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