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律所江湖
永泰所，位于a城的老牌写字楼，信合大厦。
这里是a城曾经的中心，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初到信合大厦工作时，温岭很有些不适应。
一楼到十楼，全是骗人加盟的“品牌”公司，十楼以上，有几家小保险公司，还有仿制蓝色药丸的公司。
对于律所选址，主任顾子林自有一套。
“你们眼皮子太浅了，这些可都是生意。”
说这话的时候，当时的永泰所，还只有两间办公室。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这一年，他就接了两个大的诉讼业务。
一个，是六十人集体诉讼某品牌，也就是楼下卖煲仔饭的加盟公司。
另外一个，仿制药公司诉讼另外一家仿制药公司侵权。
于是，信合大厦成了顾子林的风水宝地。他有钱后，买下信合大厦十七楼，一做就是二十年。
叮咚！
电梯门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男生，抱着双手，急匆匆的迎着温岭走来。青春的急躁扑面而来。
“温律！不好了。”
温岭不急，她把钥匙扔进包里，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
“天塌了还有顾律呢，你急什么。”
小男生更急了，
“那人现在就在顾律办公司坐着呢，指名点姓的要找你！”
“谁啊？”
温岭带着笑意，和擦肩而过的精英律师们一一点头问好。
“魏衍。”
听见这个名字，温岭的脚步顿了一下，一秒钟后，又恢复如初。
眼前这个男生，叫李拜天。
他是温岭这两年带的助理律师，为人单纯，做事勤快麻利。
温岭把包塞给李拜天，
“我去一趟，你帮我把包儿拿回办公室。”
李拜天抱着温岭的包，一脸担忧，
“小心啊。”
温岭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穿过实习律师的大办公室，往顾子林的主任办公室快步走去。
“哎哎……”
实习律师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盯着温岭的背影开始议论。
“这下，温律危险了。”
资深实习律师，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句话，就像血液遇到了蚊蝇，嗡的一下子，被十来个小年轻包围起来。
“说说看！”
“到底怎么回事？”
资深实习律师抱着胳膊，眉飞色舞，“顾律早就容不下温律了，去年突然改了合伙人条例。不就是想赶温律走么？”
有聪明人接话，
“不对啊，咱们所二十多个合伙人，不都要达到一年盈利八百万的条件么？”
资深律师摇摇手指，一副我最懂的模样。
“咱们所自来的案源也很多啊。比如说，上个月新能源并购的案子，就给了顾律的跟班蔡律师。再比如……”
他一气儿说了上十个案件，无一例外，温岭一个自来案件没有。
实习律师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温律真是猛人啊！今年业务，全是她自己带过来的啊！”
就在身后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温岭直接敲开了顾子林办公室的大门。
魏衍翘着腿坐在正中间的会客区，顾子林一脸沉重，坐在他的侧面赔笑脸。
“顾律。”
温岭在魏衍脸上扫了一眼，率先和顾子林打招呼。
顾子林气得直接站起来，
“温律，你怎么才来。这位魏总等了你半天了，”
转过脸面对魏衍时，顾子林脸上又变了另一种颜色，
“魏总，这位就是温律。”
魏衍不疾不徐，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他站起身，捋了捋一丝不乱的发丝，
“我和温律，我们是小学同学。”
哦！
顾子林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脸色好了很多，
“温律，魏总找你委托一个案子。你一定要尽你所能，好好服务魏总啊……”
“放心，顾律。”
顾子林看似语重心长，实则心中很不忿。
温岭还差几十万，就能达标今年的业务量。一旦达标，他和温岭的对赌协议就要生效。
想起对赌协议的内容，顾子林想抽自己大嘴巴。
年度业务量达到不到八百万，高级合伙人降级为普通独立执业律师。年度业务量达到八百万，则晋升律所副主任。
如果温岭赢了，自己对永泰所的绝对掌控，将会一去不返。
顾子林搔搔眉心，目送走了温岭和魏衍。
魏衍一看就是来找茬的主，顾子林不求其他，只希望魏衍能让温岭折一个大跟头。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温岭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业务量为零。
来到温岭办公室，魏衍把兰博基尼的车钥匙扔在窗下的单人沙发上，他翘着腿，踩在透明亚克力的茶几上。
温岭皱了皱眉。
李拜天站在魏衍跟前，脸色黑的就像锅底，
“你把脚放下来！”
魏衍撩起眼皮，玩味似的在温岭和李拜天脸上扫了一道，呵呵笑了，
“老同学，让小朋友出去玩一会儿，咱们叙叙旧。”
温岭转身拉住李拜天的西装袖子，声音压的很低，
“你先出去。”
李拜天对温岭的话，执行力很高。他眼中满是担忧，却依旧转身走出温岭办公室的大门，还很贴心的把门合上。
听见咔哒一声后，温岭转向魏衍，
“你什么业务？”
魏衍把另外一只腿，也抬上亚克力的台面，发出砰的一声。
温岭淡然笑了，
“这个台面是法国高奢h牌的定制款，我定了一年才送过来，”
话音未落，魏衍直接把脚踩在上面开回磨了磨。仅仅几下，透明入水的亚克力板材上，已经多出几道褐色划痕。
“五万八，你是刷卡还是转账啊？”
瞬间的惊讶过后，魏衍一脚蹬开了台面，
“别讹我。”
温岭让出身后的摄像头，依旧带着笑意，
“哪能啊？都录下来了，可以回放。”
魏衍猛地站起来，叉着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温岭看着眼前的魏衍，心中多了几分愧疚。她眼底有些发酸，别过头去，站在落地窗前。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魏衍这才平静下来，
“韩娟要告我。我打算请你做我的辩护律师！”
温岭手攥紧了一些。
魏衍，是自己的小学同学。自己的妈妈韩娟，通过开家长会的功夫，就勾搭上魏衍的父亲魏朝宗。
第二年，他们的奸情就人尽皆知。
从小到大，温岭就是生活在“不要脸的贱货的女儿”的阴影下。
温岭呼吸急促，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她勉强扶着窗户棱，保持身体平衡，她用尽所有力气，让自己不露怯。
“你怎么她了？”
魏衍满不在乎的笑了一下，坐在了亚克力茶几上，依旧翘着腿。
“我把她婚礼现场的布置，砸了。”
哈……
温岭心中竟然说不出的痛快，至少，韩娟没闲工夫逼她回b城参加婚礼了。
“所以，她要告你，你就过来找我给你代理？”
“对啊。”
魏衍依旧一脸戏谑的盯着温岭。
儿时，这双眼睛里全是恨。
现在，这双眼睛里也依旧带着恨，只是这份恨时间太久，慢慢地糊上一层翳，和时光交融在一起，模糊不清。
温岭不打算和他计较。
因为，魏衍的母亲，在一年前死于乳腺癌。
温岭心中有数，这种病大多数是心气郁结，妈妈做了三十年的小三，魏衍的母亲就忍了三十年。
不得病才有鬼。
“魏衍，回去吧。”
温岭很平静地说。
这句话，直接把魏衍引爆。
他眼圈通红，愤怒的嘶吼，
“我想让她死！凭什么她占了我妈的位置！”
话音刚落，门被撞开，李拜天一脸防备的盯着魏衍，“你干什么？你再撒野，我就报警了！”
如果面前的是韩娟，甚至换作任何一个人，温岭都会毫无顾忌的报警。
但是，这是魏衍，是妈妈夺走了他的生活。
温岭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被拨弄了一下。
“好热闹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顺着耳朵钻进李拜天的后脑。他猛地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