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祸起新北巷
“呼哧——呼哧——”
黑色的荒野上,一个笨拙的中年人影边踉跄向前奔跑边紧张谨慎地往身后看。
他紧紧捂住胸前的口袋,顾不得腿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血脚印从身后空洞的暗林里一路延伸。
月色静谧,空旷的山野中听不见一丝声音,男子渐渐停下脚步向暗林张望着,抱着满满的侥幸乞求老天的护佑。
甩、甩掉了吗?真的甩掉了吗?
“刷啦——”
风起,暗林中窸窸窣窣,野兽隐没在叶丛之下伺机而动。
男子惊恐地深吸一口气,一股凉意爬上心头。
不,他们来了,他们还是找来了!快逃!
男子正要加快步伐,突然一枚暗镖从林间飞出,正中男子的另一条腿上。
男子哀嚎一声应声倒地,那枚镖针深细剧痛,一时竟爬不起身。
不多时,四个冷血鬼魅的蒙面黑衣人赫然站在了身前,他们犹如地狱中的恶鬼,在黑夜中举起泛光的刀刃。
“不,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话音还没落,“噗——”一声,身体已盛开一朵绝美的血海棠。
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腹部,上面明晃晃地插着一把刀。
海棠花不断盛放,男子绝望地躺在地上。
周身传来一声怒喝,一个少年人挥剑闯入,几个飞身后便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不出几招,黑衣人纷纷倒在剑下。
少年人连忙扶起地上的中年男人,急切地询问,
“这位兄台你还好吗?撑着点,我背你去找郎中!”
失血过多,男子的身体逐渐发冷,他沾满血的双手颤抖地抓住少年人的衣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恳求。
“好,好心的孩子,我已经活不了了我给你一样东西,你,你帮我带到庆安城”
男子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木匣子,递到了少年人的手上,
“杜氏绸缎铺,找到杜掌柜的,把这匣子交给他”
少年人赶忙将匣子接下来,
“兄台放心,路见不平我自拔刀相助,东西一定为你送到,可还有要我带去的话吗?”
“交给他,交给他即可,只要给他定能解”
话没有说完,双手便垂落了,少年人双指横在鼻下试探,无半分呼吸,人已经死了。
方才还愤然仗义的侠气脸色突然变得极冷漠,少年人一脚踢开男子的尸体,嫌弃地擦了擦手上的血。
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从地上爬起,纷纷拜在少年人的脚下。
寒朝仔细端详着木匣子,据说这匣子是一种特殊的机关,把机关解开了才能获取里面的情报。
贸然开匣便会俱毁,这般宝贝机巧,想必里面的东西对太子一定很重要。
“众人皆道李承烨忠孝贤德,对下属更是亲厚,多少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若此人知晓我们对太子不利,是万万不会将匣子交给我的,
这人啊,往往越是萍水相逢,就越是莫名的信任呢。”
霜竹低着头跪在前面,满是歉疚,“是属下无能,让公子费心了。”
“别说这个了,走吧。”寒朝往不远处灯火微亮的庆安城看去,
“趁着天没亮,去杜氏绸缎铺。”
月白,新北巷。
褪去昼日的繁闹昌荣,去了人气的街道十分幽荡,空寂的长街散落三两觅食的血鸦。
猩红色的瞳孔捕捉危险的味道,振翅纵起,空余黑羽。
寒朝冷色站在绸缎铺门前,匾额已重新刷了新,“杜氏”二字镀了金边显得张扬了些。
听闻不久前杜掌柜小小地发了笔横财,多多少少也是这铺子半年的营收,一向低调苟且的身板倒硬挺了起来。
“咚咚”,寒朝轻轻叩门。
庄铺后身即是杜掌柜居身的院子,院子和门连着清铃。
按理杜老板是听得见的,片刻后却仍不现身,里面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
多年杀屠的经验让寒朝意识到不对劲,太静了,仿佛被一双眼睛凝视那般凄静。
寒朝抬手又在门上轻扣了两声,门“吱呀”一声,竟开了一个缝。
门后,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在静谧的空气中愈发清晰。
寒朝微微绷住心神,他已猜想到这扇门后掩着不好的东西,但他没有犹豫,仍旧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吱啦——门开了,
一双爆凸扭曲的猩红双目死死瞪着第一个进门的人,似乎要将人索命一般。哀怨惨绝的白脸几乎要贴到寒朝的脸上!
厚重的身体悬于门廊,两只手臂也被梁上绳索牵着做出了个怀抱欢迎的姿势。
尽管有些心理准备,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寒朝下意识退了一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寒朝要找的杜掌柜。
胸膛被捅数刀,薄衫被鲜血透染,血水顺着衣衫流到鞋尖,尸体脚下已一摊浓血。
瞧样子,不过是刚毙命不足半个时辰。
黑暗抽去,夜风带来树枝的碎影投在那张脸上,不瞑目的神情更加可怖。
寒朝心中不免生出疑虑,这抢先一步的人会是谁呢。
京中各路眼线暗桩密如蛛丝,想要坐实太子结党冤案的人不在少数。
还不知那唯一的匣子落在哪里就迫不及待将人除掉,参与废太子之事中的,已不止是一股人了。
街角传来突突脚步声,此队人估计有五六人,声音由远及近正是朝这边赶来,能在这夜色中集结有序而来想必只有镇查司了。
寒朝嘴角一翘,不动声色将门轻轻关闭,换另一条路抽身去。
果不其然,领队者正是尹屹澜的得力司使骆青山。
他寻到绸缎铺门前,草草看一眼匾额认定了地方后毫不犹豫地破开门,下一秒,就传来了凄厉惊恐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寒朝在树后险些笑出了声,最后捂着肚子,几乎要笑到岔气,看他们雄赳赳推门进又屁滚尿流地爬出来的样子。
镇查司夜半时分赶来案发地,此事绝不是凑巧,看来有人把镇查司也一并拉进来了。
不知道尹屹澜那个脾气,会查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言府。
“这么说,你刚查到的太子眼线就立刻断掉了?”
书房内,言无缺坐在案前,为桌上的燃灯续上火油。
寒朝乖巧地站在一旁侍候,待言无缺将油灌满,便立刻前去将油盘接到手中。
“是,先生,本已快马加鞭而至,刚去到地方就发现人已经死了。”
“没有发现其他的?”
“没有,还来不及,镇查司迅速赶到,我便撤出来了。”
寒朝将匣子之事隐去没有告知言无缺,现时已落到南风的手里。
言无缺持身中立,不过是为皇帝查些事情,无非就是没有结果罢了,不会影响到自身,而言无缺对寒朝也没有起疑。
“好,知道了。”
说着,言无缺从一摞文书中抽出一张纸条来,递给了寒朝道,
“来,你看看这个。”
寒朝将纸条接过,展开看,
“此是从番禺传来的情报吧,番禺向来重赋,灾年税收不减反增,苛政之下难免异动。”
言无缺将头一歪,笑道,“就看出这个了?”
“先生之意是?”
“你没有闻到纸条上的香料味儿吗?”
寒朝将纸条凑近了鼻子细细闻,果真有一股香味。
此味道并非寻常姑娘家用的花粉香薰,非药材香更非供香檀香,而是十分浅淡的附了些其他杂质的
“料酒?”
“对,”言无缺道,“是料酒,也非一般的料酒,这种酒里杂了胡粉和安息香,而番禺人是从不用安息香的,
也就是说,此条密信在送入我手之前已被人截获了。”
寒朝有些吃惊,不禁皱紧了眉头。
虽说密函内容都是以假文书写, 通常只有自家人看得懂,但毕竟是极机密之事,若被人发现牵扯到京都,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应查清,只是寒朝并不善香料事,还请先生指教。”
“安息香在我朝流行极盛,若从中查任谁也查不出一二,
但胡粉不同,胡粉呛口刺鼻,我朝人不喜,但唯独有一处人善用,那就是辟奚,
辟奚在洛城上北,去那里也许能查出些。”
“那小朝立刻去。”
寒朝正要转身出门去,言无缺赶忙叫住了这个急性子。
“不急,我已吩咐千叶了,你留在府中即可。”
听到千叶的名字,寒朝心中一缩,几日未见思念得紧,只是听到了名字就忍不住心乱。
寒朝朝言无缺抱拳,语气里有了些央求,
“先生,辟奚城虽非远途却也不近,前些日千叶身上还受了伤,若遇暴徒恐行动不便,还请先生应允小朝同千叶一起去。”
言无缺随手翻了翻旧文书,有些漫不经心道,“千叶做事有分寸的,无妨”
“先生!”
寒朝跪下了身,“此事太过奇异,也许是有人故意为之,也许辟奚城已布下了圈套,还请先生应允小朝一同前去!”
言无缺抬眼看着一脸紧张的寒朝,他的确是很关心兄长的安危。
尽管千叶临行前已交代过,量力而行不会过分涉险。
但看小朝的样子,今晚不答应他恐怕连觉都没法睡了。
言无缺浅浅笑道,“城门已关,而千叶喜欢夜行,明日早些出城,兴许在明日天黑前能追上他。”
见家主已答应,寒朝十分欣喜,忍不住满脸笑意给言无缺拜下了身。
“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