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空瑟惊魂 4 疑证
日光蔽于云后,天气沉郁,乌云压城。
时辰将近,一位脸颊消瘦冠上插花的神婆缓缓走入沈宅院中,身后随着两个抱香的小道,三人在沈家家丁的护拥下进入深宅。
院中,一雕纹黑棺立在庭院中,沈春被褪去旧裳换来一身干净殓服,正安静地躺在棺中。
神婆在棺前立一方八仙桌,桌上摆放香花烛灯一应之物,神婆摇铙,口中念起往生咒,
另一只手点朱砂画符,画毕,置于青灯之上,咒符燃,神婆将其扔于空中,挑起法剑挥散起舞。
沈堂坐在堂前,哀叹一夜已是憔悴不堪。
身旁,二儿子沈秋在身旁伺候,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神婆,不时嘴角微起。
家丁们围在院前面色沉重,气氛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扮成小道的灵犀左右探了探,她朝南风使了一个眼色,南风点头示意她要小心行事。
灵犀悄然退去,迈着小步伐慢慢退到花坛小径,待视线无人后,灵犀加快脚步,顺着小径的路来到一处厢院。
厢院无人,门是虚掩着的,灵犀矮下身子跑到门前将门推开一个缝隙。
瞧器物装饰不知是哪位公子的居所,灵犀走进门内,轻轻将门关闭。
扑面迎来一股熟悉的香料气,灵犀用衣袖在鼻前挥了挥,屋子有点黑,灵犀慢慢往前摸索着走。
越往内屋走越奇怪,这个屋子是暗色的底子,装饰却用得明艳,
一方圆桌上,一条鲜红如血的布绸遮在上面,布绸过长垂在地上,绸上金线乱舞,诡异渗人。
灵犀的心怦怦直跳,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时,脚踝被红绸里的东西划到。
灵犀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她谨慎地盯着红绸子,一时不敢上前。
时间紧迫,终于,灵犀壮了壮胆子,她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夹起绸子,深吸了一口气,猛的把红绸掀开。
桌下,是一个火盆。
火盆中满是火烧后的灰烬,灰烬中还残存着未燃尽的衣料。
灵犀拿在手中端详,这件衣服看起来极眼熟,与沈春被捞上岸时穿在身上的衣服款式相同,却是件棕红色的。
为何要烧这件衣服呢?难道有什么隐情?
灵犀的手伸进烟灰中摸索,终于,她摸到了几枚红色的圆玉珠子,珠串并不完整,细一数,是八颗。
灵犀恢复火盆里的灰尘推入红绸子下,她慢慢继续向里面走去,看到了暗中的一张床。
没有光亮,视线有些迷糊,纱幔之下,似有一人躺在床上,灵犀一惊捂住口鼻不敢发声。
良久,床上的“人”一动未动,灵犀迈开步子艰难往前,
她撩开轻纱帷幔,原来床上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衣服,这件衣服正是沈春死时身上穿的那件。
灵犀上前仔细端详,这件衣服上也有一串圆玉珠子,不过是青色的青玉珠子,数来是九颗。
灵犀心里有点疑惑,明明是两件相同的衣物,那一件怎会少一枚珠子呢?
灵犀正要再查一遍,没有听到屋门已被打开,一个黑影已移到了身侧,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灵犀一惊,额头上冒出了汗,呼吸声就在身后,近在咫尺。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灵犀猛的回头看,那是一张极度扭曲的脸,脸颊瘦削眼窝深陷,一双如刀子尖利的的眼睛死死盯着灵犀,
他裂开锯子般的嘴用嘶哑的声音“咯咯”笑着,整个人如鬼魂一般。
“啊——!”
灵犀只觉脊背发凉,她吓得惊叫一声,忙从沈秋的身侧逃去。
她跌跌撞撞去打开门,边逃边回身看,沈秋也从屋内尾随而来,灵犀更是加快了脚步。
神婆仍在棺前弄香舞剑,这一诡异庄肃的氛围却被突然冲出来的灵犀打断。
灵犀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此时已被十几个家丁包围住。
沈堂十分震怒,他道,“放肆!你既为道人,却扰我儿灵堂!”
在一旁的神婆一愣,她指了指南风,尖着嗓子与沈堂说道,
“沈老爷子这话怎么说,此二人不是你派来相助于我的吗?”
沈堂皱起眉头道,“我从未见过此二人。”
“啊?那她们是”
无需多言,灵犀和南风两人已经暴露,十几家丁虎视眈眈,满是恶相地朝二人围过去。
南风将灵犀护在,一把抽出无名刀,毫无惧意地与这群人对峙。
此时,沈卫从家丁中走出,他拿着刀只身上前,嘲讽地笑了一声,他扭了扭脖子,脖颈咯吱响。
突然,沈卫朝南风冲了过来,南风一刀抵住,双目之中恶寒凌冽。
两相交手之中,沈卫手上不敌,他怕是有些低估了南风,忙退下身去。
沈卫站远了些,他打量着南风,知其刀刀致命绝非泛泛之辈,再打下去毫无胜算。
身置险处,对方人多势众,但凭南风一人恐难抵挡,灵犀心上一计,铤而走险。
灵犀走上前头,她拿出那半截衣料,指着沈卫对沈堂说道,
“沈老爷别介意,我们是王秀的远亲,王秀昨夜毙亡于歹人手,现场处留下这一截衣料,正是沈卫衣上的,还请沈老爷明鉴!”
听此骇闻,沈堂却依旧面不改色,他端坐在院中,冷色道,
“老夫长子已亡,可老夫还没死,你休要事事牵扯我沈家!”
灵犀不让步,大声质问道,“你敢不敢比对比对!”
“荒唐!此衣料古水镇多的是,不全是我沈家一家,你上公堂也说不了理,我还要告你私闯之罪,
来人,把他们给我抓住!”
“是!”
沈堂一声令下,一中家丁便又围了来,情急之下,灵犀高喊道,
“且慢!不仅王秀的死,我此来,更是为了沈春之死!
王秀昨日浣衣恰巧撞见沈春被害经过,她死前已将全部事告知于我,而行凶者,就是你们沈家当中的一个!”
沈堂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喝道,
“越说越荒谬,我儿是自杀,遗书为证!”
“哼,您见过脚上绑石头自尽的吗?这种说辞您也不信的吧?”
沈堂有些迟疑,他将信将疑,
“你说,害我儿是我沈家人?那人是谁?”
灵犀看了神婆一眼,淡淡道,
“场上有外人在,为顾及沈家颜面我不得说,我只是想杀死王秀的恶人伏法,其后,我自会带着证据来相告。”
说着,灵犀拉住南风的衣袖要走,沈家家丁拦在了身前,沈堂犹豫一阵,他扬了扬手,“放行!”
灵犀看了沈堂一眼,又扫了沈家人一圈,目光落在沈秋的身上。
他在远处低着头勾着嘴角暗笑,直叫人不寒而栗。
走出沈府后,灵犀脚下一软,终是撑不住了身体靠在南风身上。
南风将之抱起,直直朝柴生家走去。
“真的有一刻,我怕我们真的走不出去。”灵犀虚着声音道。
南风安慰,“没事,这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你说的对,搅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你发现了什么?”
“那个沈秋,有问题。”
灵犀将头靠在南风的肩上,心力交瘁不想再说话,任南风抱着这具身体慢慢走远。
夜已至,天气依旧阴沉,压的人不得喘息,偶有雷响,却没有一丝雨滴。
灵犀帮着柴生收拾家务,她时不时会抬头看着王秀吊死的房梁,想起在瓦屋夹缝中沈春的鬼影。
灵犀问柴生,“沈家兄弟是怎样的?”
柴生坐在小凳子上望着天失神,他抬头看着灵犀,平静地回道,
“外人道,沈家大公子举世贤才,二公子温文儒雅,兄友弟恭,是沈家老爷左膀右臂。”
想起沈秋的卧房铺满暗红的纱就觉得心头发冷,当真温文儒雅?
灵犀又问,“沈家兄弟感情确实坚厚,从没见过兄弟俩会穿相同的衣物。”
“那是沈家大夫人在过世前亲手给他们做的,昨日是夫人忌日,他们会穿这件衣服给夫人祭拜以示尽孝。”
“原来是这样,沈夫人一定很爱这两个儿子吧。”
南风端了一盆水放在灵犀面前,灵犀瞧着水面,水中的波纹映着她的脸。
突然,灵犀一头扎进水中,整张脸覆于水下。
“灵犀姐姐!”
柴生惊诧地靠近一些,将要碰到灵犀时却被南风挡住。
时间一分一分流逝,灵犀不得呼吸眼角充血,肺脏的承受已到了极致,她猛地抬头从水中脱出,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灵犀姐姐?”
一旁,柴生不解地看着她,她轻轻笑着,
“没事,我只是想知道溺死是什么感觉。”
而后,她问南风, “南风,有没有可能,行凶者是先溺死沈春,后将人弃于水中?”
南风摇了摇头,“死法不同,死状也不相同,沈春是直接被扔进水中溺死的。”
灵犀听后不说话,她拿出从沈秋房里带出的珠子,递到了南风的眼前,又将在沈秋房中发生的事情讲给南风听。
“沈秋鬼森森的,好像怕被发现什么似的。”
南风思忖一阵,与灵犀对视一眼,心中大概有了定论。
“夜深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