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学]、[师说]
胖老板的儿子是个武痴,名叫蒋庭岑,字勋,自小习武,苦练已有四五年的光景,练就一身比同龄人更为过硬的好本领。与辛昭相遇,可谓狮子遇虎,都是不肯认输且要论处胜负的小家伙。
蒋勋不用兵器,辛昭自然也不肯在这上头与他出之不平,免得等会儿胜之不武,将昆仑棍扔给沈长安保管。
胖老板的奴仆屈腰在主子跟前,替他家小主子担心,这个拎棍小贼怕是难对付,要不要给少爷担个险。
“住口!辛昭一记眼神杀,“等我打赢了他就来收拾你。”
“看你还敢不敢胡乱叫人。”
蒋勋捏捏手腕上的绷带:“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过我这关,嗯?”
赤手空拳套招,比气力,定力,招式,这才是真真实打实的较量,和之前与那跃风少年简直是两码事。
辛昭虽然之前主攻兵器,但是拳法和脚法一开始也未曾落下。
两人接连对仗了五十余招,招招精彩绝伦,周围的看客们仿佛已经忽略这是一场‘冤家碰头’的讨债仗,早已将它看成了江湖侠客以武会友之战,十分兴起。
两人打到高|潮时刻,众人亦拍手叫绝。
沈长安扶额摇头,这可如何是好。
起先,两人难分高下拳战约两盏,辛昭因后劲不足渐落下乘,蒋勋乘胜追击,丝毫没有要休战放过的意思。胖老板在一边为儿子拍手叫好,他家奴仆更是竖起大拇指在主子面前眉飞色舞夸小少爷威武,将来一定能考上武状元等等之谈。
辛昭好不容易能有口喘息的机会,准备休息片刻,蓄势待发。却看那边的蒋勋气息均匀,状态还算良好。
沈长安和良苷连忙过去扶着辛昭。
“师父,咱们赔礼道歉这事儿就算了,我看那胖老板面相不算刁难不讲理之人,我们认错付之桃树钱,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的。”
“咱们别打了。”
小良苷也在一边直点头,长安哥哥说的是。
辛昭抵开沈长安的搀扶:“桃树是桃树,会武是会武。”
“这是两码事。”
沈长安知道辛昭的好胜心上来了,任凭谁也拦不住他。
蒋勋冷眼相看。
“十招之内,你一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辛昭握了握拳头:“呵!”
“来啊!”
果然。
八招。
辛昭落败了。
不过输得并不狼狈,临败前还给了蒋勋一拳。
辛昭的身子先倒地,被蒋勋压制得无法脱身,是辛昭反手攻他涌泉穴才翻身而起,没有十分落风。
咳咳咳。
辛昭在捂着胸口猛烈咳嗽,沈长安接着他,“师父,听我说。”
“嗯。”
沈长安分析眼前形势,十分不利。
辛昭:“你倒是说啊。”
沈长安:“狭路相逢,怂者胜。”
辛昭:“……”
辛昭:“那就看谁更怂!”说着,还要来。奈何气力着实跟不上,再打一仗,恐怕会输得更没面子。
蒋勋面不改色的擦了擦嘴角被辛昭打出来的血迹,道:“以武会友,没什么大不了的。”
辛昭这才知道终于遇到了比自己更为武艺精良且武风良好的同龄人。虽然嘴上不服气,但是心里却已经承认,对方,确实更胜自己一筹。
自己儿子在众人眼前赢了辛昭,胖老板笑呵呵过来。沈长安挡在辛昭前面,恭恭敬敬向胖老板赔礼作揖。
诚恳道。
“师父折了老板家的桃木枝,此事由长安起,愿老板莫怪,您要我们怎样赔偿您的损失,我们都愿意承担。”
胖老板此时心情甚好,弯腰过来,轻声笑道:“我那桃木枝是上等绝佳,隐在众林中少有人发现,居然能被你们两个小童看中了去。”
胖老板复而直立起腰身,“也算你们慧眼识珠,不是不学无术的小儿之辈。”
众人看完热闹,意犹未尽,不过午时二刻快到了,那边[传词]也快了。
今日[传词]才是极大的看点。纷纷移步往香樟树林那边去。
胖老板:“不过我那桃木枝确实价格不菲,你们得赔。”
沈长安虽然知道折了人家的爱物自然是要赔的,不过也担心自己或许赔不上。
胖老板道:“我那桃木枝论市价,至少十两银子。”
“十两!”
沈长安和辛昭异口同声。
震惊不已。
辛昭后悔不已,早知道那桃木枝不是野生是家植,在市场价格如此昂贵,就不折了。
沈长安更是无奈。十两?他哪有十两赔给人家。将他卖了,或许都还卖不成这十两银子呢。
胖老板笑眯眯的,蒋勋过来拆他爹的台,道:“您就别为难两个小孩儿,十两,您看他们有吗。”
胖老板皱眉:“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蒋勋:“……”
他懒得和自己老爹争辩,率性和辛昭道:“那林子是原是我叔父家的,叔父闲云野鹤去了,懒得打理就推给了我们。”他抬头瞧了瞧胖老板。
“我爹对林子也不甚上心,随它们养去,否则,也不会有机会被你们折了。”
胖老板:“哎呦,你这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给我闭嘴。”
蒋勋不以为然继续道:“我爹是个嘴臭心软的胖掌柜,他不会为难你们。往年冬日我家中无好的熏邪木,也不知道砍了那些桃木枝多少去,不在乎这一枝半截儿。”
说着看向辛昭。
“况且今日你我很是投缘,我喜欢敢和我实打实的同道中人,希望日后在武科途中还能与你切磋,有缘再见。”
说着复看了他爹一眼:“走,爹,[传词]要开始了。”
胖老板笑骂:“臭小子。”
然后看向沈长安、辛昭二人。
“我之前气不过有人偷我家的桃木枝……”
辛昭虽然知道错了,但是‘偷’这个字眼很是挫伤他的侠骨风范,遂而道:“我不是……”
胖老板直接打断他:“不问自取即是盗!”
辛昭哑口无言,沈长安给他一个没事的安慰眼神。
胖老板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过看在我儿子不计较,看在这个小读书先生肯认错,我也就放你们一马,且记住,日后凡是他人之物。”
“一草一木,一针一线,不是自己的一分都不能拿。”
沈长安向他长长的作一个揖:“多谢老板大人有大量,不问自取即是盗,长安记下了。”
胖老板负手,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沈、辛二人听。
“今日来的学子多如云海,其中也定有几个出类拔萃成为将来百姓们的衣食父母官,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性是否也纯朴,品德也端正呢。”
“唉。”
说完和自己的奴仆追着蒋勋往香樟树那边去。
辛昭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灰尘,手臂疼,甩了甩。沈长安替他揉捏通活筋骨,确实疼得厉害,揭开绷带掀起袖子一看。
手肘上处呈现好大一块乌青,白白的肤皮底下渗着紫乌死血。
沈长安都心疼他。
辛昭摆摆手,放下袖子。
“今日我技不如人,来日定不会再输给他。”
听蒋勋的口气,恐怕他也是个立志考武科的。辛昭恨恨道:“只可惜让那个蛮不讲理趁机逃走。”
沈长安:“罢了罢了,有缘以后还会再见。”
辛昭:“才不想再看见她,只想替你将画拿回来,他们爷孙三个简直就是江湖神棍。”
一个老的,一个少年,外家一个舌帽小姑娘,摆摊卖货,全是江湖骗人的把戏。
沈长安笑了笑,指着题词台那边的方向转移他的注意力。
“那边好热闹,我们也去看看?”
“嗯。”辛昭泄气,变成个小受气包和沈长安、良苷吐苦水,随着人流往广场最聚集的地方走。
午时二刻。
滕王阁开词。
敲钟,鸣音。
提督、两江总督等大官阶身份的朝廷命官在滕王阁六楼,学者们在五楼。带刀执事站在三楼阁台上。钦词。
底下学子纷纷仰首期盼。
执事当众开封[传词卷轴],声洪嘹亮。
“今年大观传词,为[联],并五百字[论说],时间为一个半时辰。”
遂,立时有兵卫在塔门前的峰顶柱上奉上漏刻。
天!
众学子齐声哀叹。
考[对联]和[论说]!!为什么不是诗歌和骈文呢?这么来考,那岂不是临场作答。因为此前大多数人的准备根本不对题啊。
刘翰文是猝不及防当场被吓住。这这这这根本就是出人意料要难住咱们嘛。
哎呀,我熬夜作了二十多首诗全部都用不上,这可……!唉!
连徐有容也暗暗咋舌,今年大观的题为何出偏这么多。有对联替代诗词还说得过去,可另外一则此前都是雷打不动的骈文啊。
今年考[论说],这么多学子当中,有多少人是备着论说文体来的呢。
所谓论说。
便是直接阐发见解类的文章,论说文的核心思想在于对事物的主张和讲解上,大约就是后现代的议论文,三要素:论点,论据,论证。缺一不可。
荀子的《劝学》,韩愈的《马说》、《师说》便是论说文。
荀子在《劝学》的第一句就摆出论点: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以及《庄子秋水》中那句众所周知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就是一场精彩辩论的学说。
这样来看,今年滕王阁大观,考得就是押韵对仗和论辩思想。
徐有容微微皱眉仿佛陷入冥思;刘翰文泄气,没了之前的胸有成竹;胡天成倒是还好,改题目便是,反正现在大家都一样了。
沈长安细细琢磨,倒是觉得[论说文]要比[骈文],亲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