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一次迷惘
庆历四年,八月。
月中十五,中秋佳节。
晨光微曦,天青云浅,很适合一家人出门走走。
且自打上次的事儿过后,没几天阿父就接到了二伯苏涣的书信。
书信的内容大致是说,中秋佳节兄弟二人一同度过。
让苏轩奇怪的是阿父当时接到家书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面容更是带着深深愁容。
但总的说来,中秋团圆这是好事。
另这事儿这还是自打祖父苏序过世之后,兄弟二人头一次中秋聚在一起。
二伯现在是国家公务员,平常哪有那些个闲工夫休息,所以阿父也能理解。
都不容易。
中堂内,待得酒足饭饱之后,兄弟二人聊得欢畅。
因吃酒缘故,兄弟二人此刻面容都有些微醺,眼神涣散,阿母这时候很好的出现给二人睇过两盏清茶醒酒。
弟媳贤惠。
“二伯”
这时小小苏轩也难得出声乖巧上来打个照面。
二伯苏涣是苏家命运关键转折点,他的出现打破了苏家三代从贫下中农过渡到官宦之家的全过程,同时他也是苏轼和苏辙的偶像。
为此他们兄弟二人还多次请教二伯学问。
在小小的苏轼和苏辙心里,二伯是一个super men(超级偶像),是他们学习的榜样。
“这是子成吧,都长这么高了,长兄有福呢。”
见苏轩进来,二伯苏涣眼神就再未从自己身上移出。
这让苏轩一时都感一阵奇怪,可他没多想,毕竟一个长辈能对一个娃娃有什么企图。
老父苏洵听完却难得客套两句。
“哪里哪里,这都是孩子他娘的功劳罢了。”
“三弟,上次家书提到的事儿考虑的怎样 ?”
终,该来的还是没能躲掉。
事儿最终还是进入了正题。
原来二伯这些年一直患有隐疾,在加之年岁上他是比父亲大了好几载岁月,可膝下一直无子出,在想想自己蹉跎半生,不惑之年也已过去好几载,这不急眼了,不孝有三无后乃大。
他不能让他一枝就这样断了香火,所以他想在亲族中找个子侄过继,这样也算是后继有人。
可惜他们兄弟三人中,老大苏澹早夭,老二无子,唯有老三膝下枝繁叶茂,所以才动了这心思。
族中过继,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
“可是有难处?”
眼瞧着三弟为难的神色,苏涣有意问询。
“唉,不知道该怎和孩子他娘提起这事儿。”
都是亲兄弟,苏洵也不怕将自己的苦楚难处说出一二,希望二兄也能理解自己。
这事儿有难度。
到底是从小一同长大的亲兄弟,老二苏涣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秉性。
苏洵他打小虽性子是开朗,但遇事,尤其是家事或者拿不定主意时就是个闷葫芦,有事往往都是自己咽下去,这样的性格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但总的来说遇事儿总是先委屈了自己。
或许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为难弟弟,苏涣直抒胸臆,说起了这事儿,“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事儿或许弟妹知道呢?”
“啊——”
苏洵面容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苏洵问的很急。
“就是咱爹还没走的时候。有一次爹将我叫过去和我勤恳谈了一次,弟妹当时也在场,只不过这事儿当时就被我给义正言辞给回绝了,后来这些年过去,我这膝下一直无所出,所以再给三弟你寄家书的同时也给弟妹寄了一份,说到底也是怕你难做,为难。”
这下苏洵懂了。
感情只有他一个人不知此事。
“那她有回信吗?”
“自己看。”
说罢,苏涣就从怀里掏出一封陈旧回信。
那书信只是简单一瞥间,就见书信有些凌乱泛黄,想来应是保存了很久才是。
在观其字迹,却是内子手笔。
只是书信中满满是对幺子的不舍,但更重要的却是对小儿子未来的考量。
在大事方面苏洵知作为妻子程氏一直比自己有担当,同时夫妻二人都知道老三苏轩的脾气和秉性,他与他的两位兄长可以说是反差极大,是极其不同的。
小儿子苏轩从小就是极其不爱学习子经诗文书籍,但看待问题却往往总有独到见解,每每都有出乎夫妻二人意料之举,就拿长女的婚事来说,虽干得出格,但见解十分周到,让人不由十分信服。
问题的关键在于,要知他才不过十二三岁之际,就能有如此周到的想法,这是难能可贵的,所以好马得配好鞍,夫妻二人一致觉得幺子缺少一个人生伯乐去鞭笞他监督他,努力向上。
二伯苏涣就是个很好的导师。
他少年及第,才华耀目,这些年又就经过官场历练沉浮,是个很好的人选。
再有二兄的品德心性是公认的好,所以也不怕委屈了子成;其三眉山贫困不比阆州阆县,有更大更多的机会让他出去游历一番,开阔眼界这也是好事儿。
少年时的苏洵就有一个游侠诗人的梦,只是这些年生活的蹉跎将他的心气给磨平了,这才有了三字经典故,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的故事。
爹没完成的理想,总是希望儿子能代替自己完成,这样才不会留有遗憾。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苏洵夫妇二人一致认同一个观点,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有与品德才学良善之人在一起,才能使自己变得的更好,更加进步。
“这事儿且容我与夫人在商议一番。”
终苏洵才松了口,这场谈话才渐渐淡出视野。
庆历四年,八月末。
当一身行囊的苏轩出现在苏洵和程氏的眼中,这时晨间鸡鸣开始打鸣不己,地上的花草枝芽也开始逐渐抬头,一片生机盎然景象。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苏家老宅门口,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实不想让伤感的气氛在进一步蔓延,苏轩刻意提醒。
“弟,到了那边可要好好听伯父的话,可别再淘气了。”
到底是亲兄弟,苏轼和苏辙不由一同出声。
虽兄弟三人平日也有吵闹时候,气急了甚至照样动手,但一到关键时刻还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分别的不舍让两兄弟脸上都有些沮丧,如果可以他们都愿意替代家中最小的幺弟远行,可他们懂一个道理,虽然他们现在理解不了父母的决定,但却选择尊重父母的决定。
两兄弟知要论不舍,无疑阿父阿母心里是最痛的,所以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在寒了父母的心,往父母伤口撒盐。
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兄弟二人都知道阿父阿母是牵挂幺三的。
终,或是不想让伤离别、凄凄惨惨戚戚的气氛再次喧宾夺主,小小苏轩故意一阵挤眉弄眼,装作不懂事。
“好了好了儿子只是去二伯家待上一段时间,你们放心,春节或者中元节前我肯定回来,儿子到哪里都忘不了父母,还有我最亲爱的大兄,二兄,来咱哥三熊抱一个。”
说话间苏轩就准备来一个大大的拥抱赶走离别的气氛。
可惜的是,没人搭理。
“好了、你记得到了那边,一切、切记多听你伯父的话,另少一些顽劣淘气,要好好孝顺你二伯,他年岁大了,可禁不住你气的,再有到了那边记得多写几封家书,可别舍不得笔墨,咱家虽不富裕,笔墨纸砚可从没短过。”
阿母这时候说话间就紧了紧自己身上长衫,虽然是谆谆教诲,但那声音明显也带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哽咽。
“阿母,我知道的。”
八月末的天,清早还是凉飕飕,一阵微风划过,让苏轩小小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母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未从自己身上划走,再一看小儿子苏轩打寒颤的样儿,还是忍不住上前婆婆嘴碎叨,“你呀你、做事还是那般的毛毛躁躁的,都这么大的人了,看看这大早上的都穿的啥,穿的这么少能御寒吗。”
被阿母一阵数落,却见阿母面色从容的从早已收拾好的一旁包袱中拿出一件大氅。
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一看就知道是阿母的手笔,在瞧着阿母有些黝黑的眼圈,苏轩心一下子就被暖和起来,他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终,在不舍,也注定了远行。
从眉山到阆州的阆县路途注定是遥远的。
虽眉山也在四川的境内,但距离阆州阆县却隔了九曲十八弯,加之古交通系统并不发达,所以即便这样走走停停时间也过去半月之久。
“小公爷,到了。”
七八天的路程,山高水远,颠簸难耐。
接送苏轩的杂仆是二伯苏涣在阆州阆县的家仆,一共四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驾着驴车而来,其中有一人父亲也识得,是祖父苏序在世就在府邸帮杂的老欧。
一个年岁接近古稀之年的老翁。
因是在苏家做了一辈子的长工,二伯体恤他,所以这才有中举之后不久就将他接回阆州阆县养老。下了马车,苏轩可劲儿看着门前这座新宅子,府邸,苏轩的心乱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二伯,希望咱们还能和平共处,站在十字路口的苏轩那小眼神不由自主又再一次的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