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安氏
景离想起他那个不成器的爹爹，犹豫再三只说出一句。
“那也必须有我爹的一份。”
“你这孩子，竟说浑话。”景云焕装作未听懂景离言外之意似的，说：“你爹好歹是相府的一份子，怎么说也有他的一份，你至于因为这么点东西跟我分的如此清楚，平白无故让人看笑话。”
蓝潼在一旁看着，也察觉出来些许的不对。
小夫郎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
此时，府上的下人上前询问：“大人，午膳已经备好了，可要现在用膳？”
景离今日起的迟了些，两人来的时候就是上午了，忙活半天，如今也快中午了。
回门这种事的流程蓝潼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景云焕道：“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把府里人都叫上，给景离迎接一下回门。”
“是。”
饭桌上。
在座各位一圈人，蓝潼扫了一圈，基本就没原主曾经见过的人。
景云焕坐在主位上，对蓝潼格外的客气。
“来，蓝将军，我敬你一杯，以后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了，什么事都要相互照料着才好。”
蓝潼举杯，一饮而尽，丝毫都没把她的废话听进耳朵里去。
景云焕见蓝潼喝酒如此痛快，心里不由得也畅快了些。
一一把在座的人都给蓝潼介绍了一下。
桌上的人除了许翠玉之外，就是一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夫侍，年轻的年长的，什么样儿的都有，光是丞相的侧夫、夫侍就坐了半个桌。
剩下的就是些小孩子和少年姑娘们。
也都是些庶出。
蓝潼一一看了看，倒是没看到哪个像景离的父亲。
景云焕道：“我这小儿子啊，就是脾气倔，若是日后有什么冒犯到你的地方，你不用给我留面子，该打就打，男人嘛，谁在妻主家里还能跟在自己家里似的享福啊？”
“丞相言重了。”
蓝潼倒是不知，这个朝代，就连当朝丞相的心里，都是如此所想。
景离听到这话，紧张的攥着筷子，一点饭菜也吃不下去。
他很害怕蓝潼会因为自己亲娘的话而改变。
他更害怕的是，景黎到现在都没出现。
若是景黎盛装打扮而来他在景黎面前，就算是装点的再如何华贵，也会被景黎的光辉遮盖住。
蓝潼装模作样在桌上看了一圈，转头去问景离：“哪个是你爹？”
景离瞬间大脑一懵，结结巴巴的说：“我爹、我爹不在桌上”
蓝潼这才顺理成章的去问景云焕。
“为何今日我夫郎回门，他父亲却未在桌上？可是身体不适？”
原本热热闹闹的午膳，突然在这一瞬间空气变冷。
景云焕笑道：“安氏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将军身份贵重，若是被他染了病，倒是不值当，若是将军想见，一会儿让阿离带着将军去他院儿里再探望也是一样的。”
蓝潼本想开口让景云焕把人叫来，可景离在这时候拉住了蓝潼的手。
蓝潼看到他求助似的目光，隐忍表情的模样，也懂得景离不想让她这样做，所以也没再说什么。
景云焕看到蓝潼给景离亲自夹菜，眸光深了深，忽然问许翠玉：“黎儿怎么还没来？”
许翠玉道：“黎儿身子不适，就没叫他过来。”
景云焕眉头皱了皱，显然是不相信。
许翠玉靠近他低声说道：“刚才下人说，安阳郡主来找黎儿了，俩人正在湖边谈心呢。”
景云焕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一顿不痛不痒的午膳用过之后，景离就带着蓝潼去了后院找他父亲安氏。
安氏所住的地方，是丞相府后院的偏院。
景离一路带着蓝潼走了好半天才到。
季书在后边带人提着景离特意命他们带的礼品，为的就是怕景云焕和许翠玉中途吞了。
偏院四周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墙体脱落，树叶枯黄。
不知是否是入秋，下午的温度也变得有些寒凉。
景离轻车熟路的带着蓝潼进了偏院里，院子没怎么收拾，满地枯黄的落叶，几乎什么值钱的物件也看不到，唯一象征着有人居住的痕迹，就是屋檐下边一排已经有些枯萎的金丝菊盆栽。
景离带着蓝潼踩过一地脆响的落叶，终于走到了门前。
到了门前，景离忽然不动了。
蓝潼问：“怎么了？”
景离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情绪十分低落。
蓝潼没有再问，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他。
“将军若是一会儿爹爹说些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景离忽然说。
蓝潼道：“嗯。”
她也没爱听别人说难听话的癖好。
大不了，受不了就出来呗。
景离咬唇望着蓝潼，“爹爹这么多一直对娘很痴情，可我娘对他一直不是很在意，公爹也总是欺负他，我劝过他很多次了，我觉得，就算我们愿意接他离开，他也未必愿意离开这里”
“那是他的命。”蓝潼道：“若是他不愿，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要执意干涉。”
“多谢将军提点。”
蓝潼的话似乎给了景离勇气，让他终于伸手推开了这扇门。
而在蓝潼心里，似乎已经隐隐知道了景离他亲爹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恋爱脑呗。
这玩意，莫说劝不动，一旦人开始恋爱脑，神来了都挡不住。
推开门，两人走进去，季书也带着人提着东西跟了进来。
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不过比外边的院子倒是干净整洁很多。
屋内的气温比外面高一些，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
几人的脚步声似乎打破了屋里原有的宁静。
床边，一个有些上了年岁的下人正扶着安氏在喝药，看到景离和蓝潼的时候，忍不住高兴的对安氏说道。
“夫侍，公子回来了！”
安氏闻言，抬起头朝着这边看过来。
蓝潼也趁机在这个时候看清了安氏的长相，约莫不到四十岁，倒是不怎么显老，容颜和小夫郎如出一辙，透着清澈感的俊美，眉宇间有些憔悴，目光在落到景离身上的时候瞬间亮了几分。
“是、阿离回来了？”
“嗯，爹，我带着妻主回来了。”
景离对着床上的安氏说了一声。
安氏这才把目光落到了景离身旁的蓝潼身上。
蓝潼礼貌又疏远的招呼了一声，“您好，我是景离的妻主蓝潼。”
她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叫啥？公公还是爹？还是公爹？可公爹已经有人了不是吗？叫副爹？
安氏的脸色有些微妙，盯着蓝潼沉默的看了很久。
蓝潼并未闪躲，而是直直的回望着对方。
一个常年住在后宅受尽磋磨的夫侍，一个征战沙场威风凛凛的将军，不出一会儿，安氏才移开了目光。
蓝潼冷着脸的时候，周身的气场简直沉重让人不敢喘息。
安氏问：“你就是我儿子嫁的那个将军？”
蓝潼莫名从他嘴里听出了一股奇怪的轻蔑感。
蓝潼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她不知道安氏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敌视感来自哪里？
难道是觉得他儿子嫁给自己吃亏了？
景离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立刻出声打断：“爹爹，妻主话比较少，但她对我很好的，这次回门，妻主还让我给您带了好多东西。”
说着，赶紧让季书带人把东西放到床边。
确实是带了不少东西，这些送来的东西简直能摞一人之高了。
安氏看着这些礼物，脸上的表情却不为所动。
景离上前，跪在床边对安氏说：“爹，我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带着妻主回来，您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呢？”
安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伸手摸了摸景离的头。
“这半年委屈阿愿了，爹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你这妻主可不像是什么长情之人。”
蓝潼站在原地，陷入沉默。
离他妈谱。
这种话难道不该把自己支开再说吗？
她本人还在场，安氏就已经可以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
季书和其他将士们似乎也感觉很尴尬。
季书忍不住出声说：“夫侍误会了吧，我们将军自从娶了夫郎，就再也没跟外边其他男子有过什么关系，夫侍又不了解我们将军，凭什么可以这么说？”
安氏也没给季书什么好脸色。
“女子娶夫郎，能安生几时？军营中的女子热血方刚，指不定哪天带回好几个男子，到时候分都分不清楚。”
季书被这话气到了，忍不住加重了声音，“我们将军才不是这样的人！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从未打过败仗！她是所有北青将士心里的英雄！”
“那你能保证她这辈子不碰其他男子？”安氏的声音有些刻薄的凉意，“天底下女子都是一样的，你们家将军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的女子。”
“这”季书语塞，“女子三夫四侍都是正常的，况且我们将军地位尊贵人又俊美，凭什么不许我家将军娶夫侍？你自己不就是个夫侍吗？”
“季书。”蓝潼语气平静，在季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轻斥，让他闭嘴。
安氏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蓝潼，声音虽然羸弱，但一字一句说的十分清楚。
“看她面相就看出来了，鼻梁高挺，嘴唇又小又薄，眉目寒光一身戾气，一看就是内心狠毒冷到骨子里的女人，连最起码连妻夫之间的责任感都不会有。”
“爹！你胡说什么呢？！”景离都懵了，“你怎么能这样说将军？！”
季书也懵了，她下意识捂住嘴看向蓝潼。
她可不敢再接话了，再接话就要出事了。
蓝潼有些无语的看着安氏，她倒是不知自己怎的就成了狠毒又薄情的人。
景离察觉蓝潼不悦，心中十分焦急。
“爹，您不能这样说将军，将军对我特别好！”
安氏却忽的按住了景离的手，道：“阿愿，你放心，若是你不喜欢这门亲事，爹一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
景离满脸的疑惑，眉头简直要拧在一起。
“我何曾说过我不喜欢这门亲事？”
“爹给你看过了，这蓝将军的面相根本就不行，你跟着她一定会吃苦的。”安氏振振有词的说。
就在景离急得要死准备解释的时候，蓝潼忽然开口。
“您说的对。”
屋内空气静止了一瞬。
景离不敢置信的目光，连同安氏冷漠的目光，一同落到蓝潼身上。
蓝潼站在不远处，背脊挺的笔直，仿佛一棵永远不会被折腰的墨竹。
那张堪称绝色的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笑容，毫无笑意的笑容，音色淡然，不急不躁的说道：“我就是这样一个狠心又薄情寡义的人。”
安氏说的确实对，这张脸和她上辈子的脸一模一样。
狠心，薄情。
说的不都是对的吗？
上辈子她杀人从不留情，就算是相处了三年的知心好友，任务下达的那一刻，她下手都未曾多犹豫一秒钟。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如此。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呢？
景离的心狠狠痛了一下，双眼通红，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先拦着谁。
“可这仅仅是我最不出奇的两个特点罢了。”蓝潼微笑着说：“恕我直言，您看人面相的本事不过如此，否则也不会嫁给丞相大人，在这偏院住了一辈子。”
安氏如遭重击，瞬间脸色铁青。
蓝潼说完，转身离开。
“季书，带人走。”
“是，将军！”
季书虽然觉得这有点不地道，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赞叹，将军果然是将军，要么不说废话，一开口就是绝杀！
安氏自称会看面相，而他看面相的结果呢？
不还是嫁给了景云焕这么个薄情的女子，一辈子被丢在偏院里吗？
他自己的日子过得都没好到哪里去，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蓝潼指指点点。
蓝潼还未走出院子，景离就已经追了上来。
“将军！”
蓝潼察觉到有动静，下意识准备出手，可在看清来人是景离的时候，瞬间又停住，任由景离扑进自己怀里，抱着她不撒手。
景离也不知怎么，在看到蓝潼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竟不顾父亲的阻拦，直接扔下他追了上来。
看到小夫郎红了眼睛，蓝潼才停下了脚步，示意季书她们先离开。
季书带人离开后，偌大的院里，除了满地的落叶，就只剩蓝潼和景离两个人。
听着景离似有若无的低声抽泣，蓝潼问。
“怎么了，小景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