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断案
黑鸦带着阿赤和阿青灰头土脸的走出了将军府。
走了没几步,阿赤便忍不住说道:“娘,我不是故意的,但你要真花那么多钱买这个东西,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
黑鸦转过头盯着她,一言不发。
阿赤被黑鸦沉默的目光注视的愈发难堪,她也知道是因为自己多嘴才误了这件事,尽管死要面子不想承认,可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黑鸦如此。
“娘”
黑鸦沉声道:“以前你跟我是游走商人,接触的都是些跟咱们一样上不了台面的人,蓝将军是什么人?她是活生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她刚回来原本边境城的胡将军当天晚上就连滚带爬的跑了!之前你在城外对她那样无礼,蓝将军可曾怪过你?如今你又好端端说那些小家子气的话,人家缺咱们这二十五两吗?你怎么不用你的脑子想想,若不是因为蓝将军念及当初阿青给的一囊水的救命之恩,这种好事儿能轮到咱们头上吗?你怎么这么目光短浅?长这么大岁数,脑子都让狗吃了吗?”
这还是阿赤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黑鸦这样骂。
她心中委屈,憋得眼眶都红了,咬死了嘴唇不敢出声。
阿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挡在阿赤前面,仰着头说道:“娘,你不要骂姐姐了。”
黑鸦道:“娘也不想骂她,但不骂醒她,她就一辈子都是这样!今天是蓝将军,明日不定还要惹了谁!”
阿赤没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街上人来人往,她的哭泣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
律法整改的第二天,检僚亭已经选完址开始动工了。
将军府原本的人并不多,科举中提拔出来的人才,一个也没到边境。
可以说偌大的将军府,连正式通过科举被调来的官员都不超过十个,其他的多半都是些已经退休的官员推荐来的关系户。
蓝潼把仅剩不多的几个分配了检僚亭的职位,又让几个副将连夜细分了巡逻名单。
关于将军府的官员,蓝潼也打算动手清理一下,她可不想手下留这么多吃白饭的人,所以暗中命人去城内调查关于在职官员的私人状况以及业务处理状况。
手中的那批通关卡,蓝潼已经找了一些游行商人卖了出去。
之前阿赤担心的事完全不可能发生,她们忽视了极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蓝潼代表着北青边境城的官方势力,盖着蓝潼私人印章的公告正在百里加急被送到周边各国边境城的路上。
有了官方的公告,通告上表明了通行卡的用处,完全不担心通行卡卖不出去。
蓝潼在通告送去的第二天,又命人连夜赶制了五千枚。
不到三天,检僚亭已经建设完了。
因为边境城夏天很少下雨,所以检僚亭只是暂时建立了一个可供遮风蔽日的阴凉地。
检僚亭刚刚建立好,前来办理事务的人就开始排起了长队。
不少的游走商人连夜赶到边境城求见蓝潼,她们也想收购一些通关卡,但都被挡了回去。
官方制成的东西,没有合约是根本没有售卖渠道的。
黑鸦带着阿赤和阿青刚回到西域不到两天,北青边境城免费进关一年的消息就传的人尽皆知。
听说有个西域的游走商人在贩卖通行卡,黑鸦和阿赤前去看了看,正是蓝潼当初说想给她们卖的那一批。
通行卡的价格已经炒到了十八文一枚,但想买的人还是成群结队,黑鸦和阿赤连人群都挤不进去。
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差,阿赤悔的肠子都青了。
若是当初听了黑鸦的话买了那些通行卡,五文钱翻身成十八文,每一张通行卡都能净赚十三文,五千枚通行卡岂不是六十五两银子?
这不比她们风吹日晒走两次赚的都多?
阿赤被打击的自闭了,因为她爱贪小便宜,活生生断了送到眼前的银子。
想来就算她腆着脸去跟蓝潼道歉,蓝潼也不会再卖通行卡给她们了。
——
修改律法的初期引发了不少的动乱,但因为巡逻军队的缘故,在未成形的时候就都被拦下了。
所有的地契和边境城地形全部统计完毕,有一些霸占着土地不愿被官府征收的人也都被蓝潼送去开荒了。
自边境城的新律法实施开始,将军府就再也没有闲过。
六月初,女帝的手信传入了边境城。
彼时,蓝潼正在将军府断案。
在新律法颁发下去之后,不少男子排着队来将军府申冤。
基本上都是些被妻主打的不成人样的男子,浑身带着伤,有的还带着年幼的孩子,一身破烂的来到将军府击鼓。
景离来给蓝潼送午膳的时候正好亲眼目睹了一场断案。
蓝潼坐在高堂之上,周围两排身形健壮身穿盔甲的将士。
一男子衣衫破烂浑身是伤的跪在正中央哭泣。
“将军大人,求您了,我就算是被她休了也不要再跟她过下去了。”
他右脸高高肿起,脖子上一条条竹编打出来的淤青,身形瘦的跟个竹竿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实在是惨不忍睹。
将军府门口围了一群凑热闹的人,景离带着长青混在其中。
长青本想直接说明身份进入大堂之内,毕竟天气越来越热,跟这一群人堵在一起只会刚让人热的烦躁。
景离却阻止了他,示意他在这里安静的看一场戏。
景离远远看着堂中跪着的男子那样的凄惨,同样身为男子,他丝毫都不觉得同情。
他的父亲就是这样,原本不过一个小户人家生的有些姿色的男子,被丞相看中后接入府中成了夫侍,丞相起初对他很好,后来渐渐的腻了,也就不再管他了。
丞相不管,他父亲在府内的地位一落千丈,从此被几个侧君各种欺辱,常常被欺负的浑身是伤,连饭都吃不上。
景离小时候还觉得父亲可怜,可看到父亲那样懦弱,无论如何被欺辱也不争不抢的时候,景离就知道,不懂得反抗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不过他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打晕送上前往边境城的花轿。
被胡昭若的侧夫欺负的时候,他孤身在外无力反抗,曾在京城中积攒下来的人脉功亏一篑,只能假意隐忍以求后报,可他万万没想到蓝潼能回来。
他的短命鬼妻主还能回来。
见到堂中哭诉的男子,景离一直在想。
若非自己阴差阳错的嫁给了蓝潼,怕是现在自己不一定还在受什么苦。
想起蓝潼,景离倒是十分好奇,蓝潼曾经把家暴这种事列入了律法,可天下女子分明都认为妻主打夫郎是应该的,难道蓝潼作为一个女子,真的愿意为男子出面讲理吗?
蓝潼在高堂上听得也差不多了。
堂下的男子名为陈盼妹,家中老大,下面有个妹妹。
为了给妹妹凑彩礼钱,前两年被嫁给了边境城西区的王耀祖。
这个王耀祖简而言之,是个王八蛋,除了喝酒赌钱一无是处,身上钱输光了就回家朝他要钱。
陈盼妹也没钱,他嫁过来的时候王家就只有王耀祖一个,王耀祖是砸了最后一两银子把他娶进门的,家里除了一间茅草屋只有一亩地,平日靠着刺绣挣些微薄的工钱,好不容易攒了几十文还都被王耀祖抢走了。
实在是没钱给王耀祖的时候王耀祖就会打他。
因为王耀祖下手实在太狠,言语中满是侮辱,两年间陈盼妹寻过好几次短见,但最后都被救了回来,被救回来的结果就是迎接更狠的一顿打。
也曾寻过官,但当时连将军府的门都进不去,外边的将士一听说陈盼妹是来状告自己妻主的,直接不让他进门。
这件事传到王耀祖耳朵里陈盼妹又挨了一顿打。
这两年陈盼妹一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直到新律法颁布,陈盼妹最初只是有些惊讶,还以为是什么讹传,后来听人说蓝将军真的实施律法,已经处理了不少的家暴案子,陈盼妹才斗胆前来申冤。
“行了,你的诉求本将军知道了。”
蓝潼摆了摆手,问陈薄荷。
“那个王耀祖抓来了吗?”
陈薄荷道:“抓来了,人马上就到。”
没多久,两个将士按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进了堂中。
这女人不仅相貌丑陋,且十分邋遢,头发油腻腻的结成一团,脸上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很久没洗过,可身上的衣服却干干净净,只有领口内有一层油花。
蓝潼猜测多半这衣服是陈盼妹洗的,虽然衣服干净,但王耀祖人脏 ,再干净的衣服她一穿也就脏了。
王耀祖一被带进来就开始哭爹喊娘。
“为什么抓我啊!冤枉啊,我什么事儿也没犯啊!”
两个将士把她带到堂中央,按着她跪下,王耀祖一看到跪在地上背脊笔直身体却忍不住发抖的陈盼妹,瞬间就懵了。
蓝潼漫不经心的支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是王耀祖,陈盼妹的妻主对吧?”
王耀祖露出一脸奉承的笑,一口黄牙露出来几乎要杀了蓝潼的眼睛。
“是是是,不知将军大人把草民叫来是为何事啊?”
蓝潼移开视线,差点忍不住就把砚台扔过去砸碎她那一口老黄牙。
“你夫郎状告你经常无故殴打他,以至于他现在浑身伤痕淤青全都来自于你。”
王耀祖的笑容一僵,转头怒瞪着陈盼妹,整个人简直换了个嘴脸,瞬间从孙子变成了爹似的,对着陈盼妹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去!
“啪!”
“你这个贱男人!你在将军面前胡说八道什么?皮痒痒了是不是?”
陈盼妹被这一巴掌直接打的身子都歪了。
堂内瞬间安静的可怕。
陈盼妹双手撑着地,好不容易重新挺直了身子,抬起头那张清秀的脸右边已经肿的完全没法看了,嘴角的血慢慢顺着皮肤流到下巴上。
他双眼无神,满脸的绝望。
将军府围观的大多都是些男子,听说要审家暴案特意赶来的,见此众人一阵唏嘘,同情和怜悯的话语低声开始响起。
王耀祖似乎没觉得自己如此行径有任何的错误,对着陈盼妹就是一顿歹毒的咒骂:“你哑巴了?老娘在问你话!你跟将军大人胡说八道什么了?!老娘真是瞎了眼了才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蓝潼平静的看着王耀祖越骂越激动,在她又想动手的时候示意了一下陈薄荷,陈薄荷立刻上前按住了王耀祖。
王耀祖还腆着脸大喊。
“哎哟!将军大人!您这是干嘛?草民冤枉啊!这个贱夫在胡说八道!”
蓝潼讥讽的笑了一声,“你是觉得本将军眼睛瞎了吗?”
陈薄荷反按着她的胳膊更加用力,疼的王耀祖喊出了声。
陈薄荷冷声道:“新律法规定,即便是妻夫,妻主也不得对夫郎随意动手,你这是在犯法!”
“什么新律法?”
王耀祖愣住,她在赌场赌了三天才回家,回家之后听说蓝潼又回来当将军了,还改了什么律法,但她并没有在意,闷头睡了两天之后起来找钱还想去赌场,没找到钱就打了陈盼妹一顿,随后就去找狐朋狗友蹭酒去了。
莫名其妙被抓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冤。
陈薄荷道:“新律法人身家庭保护法中标明,任何人被无辜伤害都有权利报官,即便是妻夫关系发生家暴,受伤害者也有权利报官处理。”
王耀祖面目狰狞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凭什么管我的家事?”
“什么家事?”蓝潼道:“你将人打成这个样子,你这已经是故意伤人了。”
“妻主打夫郎不是应该的吗?”王耀祖不服气道:“我花了钱娶他进我王家的门,他伺候我就是应该的!挨打也是应该的!”
陈盼妹跪在地上,死死攥着手心,因为太过用力,手心都流出了鲜血。
他脸色惨白,声音颤抖道:“我愿意把你当初娶我的钱还给你,我只求跟你一刀两断!”
“你想都别想!”王耀祖无赖道:“你进了我王家的门,连女娃都生不出来!不会下蛋的公鸡!老娘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想跟我一刀两断?我告诉你!你生是我王家的人,死是我王家的鬼!想摆脱我你想也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