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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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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许撩开车帘,看着马车向城外方向去,不解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陆瑾辰笑着:“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周许看着马车驶出了长安城,绕过了曲江,又经过郊外大片的田地,往远处大山方向前进,一看就知道路程不近。

    进入山路后,车上有些颠簸,周许坐着无事一会就困了,头倚靠在马车的靠背上,不出一刻钟,就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

    陆瑾辰看着她孩子气的睡姿,笑着摇了摇头,坐到了对面,把她的头轻轻地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周许迷迷糊糊醒来,发现马车已经停了,车内只剩自己一人。

    她撩开车帘,双眸便被眼前这片金黄和火红牢牢吸住,移不开眼。那些守候在秋天里的树木,此时色彩斑斓,随着秋风翩翩起舞。

    陆瑾辰站在一棵枫树下,阳光斑驳洒在他的身上,印出朵朵炫丽,跃动的碎花,见她下了马车,笑着说:“走吧。”

    周许跟着他,看着漫山遍野的银杏和红枫,被自然界的魔术师,披上了火红和金黄的外衣,仿如一幅大写的油画,细看又如魔法上身,让人不可思议。

    两个人绕过树林边上的小山丘,竟然是一片湖水。

    秋天的湖水格外清,银杏金黄的树叶映在水中,太阳光芒给水中树影镀了一层质感的光,美得好像明信片一样。

    两人围着湖边,慢慢踱步,这里没有长安的繁华与喧闹,时光总是宁静的。

    周许停下了脚步,站在湖边,注视着湖中的倒影,那是被秋风涂上深红和金黄的树木,浓郁的色彩与清澈的湖水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一片片枫叶和银杏将这里的景色勾勒得宛如仙境,抬眸之处,皆似在画中,这是上帝馈赠给人类天然的画轴。

    周许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惬意地感受着湖边的秋风,顽皮地吹拂着人的脸,有些许微痒,还有些许凉凉的任性。

    “这里真的太美了,好想一直住在这里!”

    看着她陶醉的模样,陆瑾辰笑着问:“阿许往后想过怎样的生活呢?”

    周许想了想,“就似我阿耶阿娘一般,执子之手,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生活吧。”

    陆瑾辰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轻笑着:“想过和怎样的人一起度过吗?”

    周许听后垂下眼眸,自嘲地说:“曾经想过,现在已经不想了。”随即又好奇地问,“兄长,你想过吗?”

    陆瑾辰淡淡一笑,“诗经里说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每个少年在听懂这句话时,都会忍不住憧憬一下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我年少时也一样,想着她该有花容月貌,性子温柔娴静,会琴棋书画,略懂烹饪和女红,不沉默寡言,也不多嘴饶舌,最好会治家理事,进退得宜。”

    周许认真思考着,“这个要求有点高,恐怕不易遇到。”

    陆瑾辰苦笑着:“是啊,我活了二十一年都没有遇见,直到去年……”

    周许眼前一亮,兴奋地说:“去年你遇到了?她是谁?我怎么都没听说?”

    陆瑾辰看她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轻轻叹息,“直到我遇见了她,才明白不管以前想过多少,当碰到喜欢的那个人时,一切的条件都不再是条件。”

    “她有一双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的双眸,一颗温柔敦厚的心,面对弱小,会毫不犹豫伸出援手,面对伤害自己的爱人,也会微笑着祝福对方。她对待正事一丝不苟,严谨认真,闲暇时,却喜欢看话本,讲笑话。她很聪明,能准确各种计算工程难题,对待感情却很迟钝,她身上明明佩戴着对方的贴身之物,却迟迟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她挑食,不爱吃正餐,总喜欢吃零嘴,她喜欢骑马,明明是女子,却总喜欢以男子身份示人。”

    看着周许懵懂的表情,陆瑾辰笑着走近,身子微微前倾,一双黑眸似笑非笑:“我说了这么多,现在知道我心仪的女子是谁了吗?”

    听完这些,周许脑子有点乱,看着对方突然凑近的脸,她不知所措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的,不会是我吧?”

    陆瑾辰直了直身体,吸了口气,无奈地说:“我此生只送过一个人玉佩,那就是你。”

    周许咬了咬嘴唇,不解地问:“可你不是我兄长吗?”

    陆瑾辰嘴角抽了抽,无语地看向湖面,又转过头,耐心地说:“宣武节度使是你的父亲,可不是我的父亲。”

    周许低下头,小声说:“我以为你和晏之兄长都一样。”

    陆瑾辰哼笑着:“想知道我和他不同之处在哪里吗?”

    周许抬起头,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大步走近,一只手揽过她的头,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她的额间。

    周许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顿时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过了片刻,见她还是一副懵懵懂懂、半天没回过神的模样,陆瑾辰笑着伸手要去摸她的头。

    周许头一撇,躲开了他的手,眼睛望向别处,静默了片刻后,低声说:“我想回家。”

    马车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氛围有些微妙,周许一直默默地看着车帘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瑾辰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指紧了紧,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了,“阿许,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想让你知晓我的心意,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考虑清楚。”

    周许听了没吭声。

    一直到马车停在周府门口,周许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陆瑾辰一眼。马车停下后,陆瑾辰先下去,伸手准备扶她,她看了一眼,径自下了车,直接进屋了。

    陆瑾辰缓缓收回悬空的手,深叹了口气。

    周晏之笑着上前,“阿许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陆瑾辰苦笑着:“也许是我今天吓到她了。”

    周许回到房间,栓上门,把头捂进被子里,她想静一静,脑子有点乱。

    周晏之屏退了其他人,亲自等在门口,过了许久,周许才姗姗打开门,转身回房坐下。

    周晏之见她情绪不佳,“你这是烦恼什么呢?”

    “我……”周许欲言又止,抿了抿嘴,悻悻地转过身,“没什么。明日我不想去工部了,你帮我请假吧。”

    周晏之见她什么也不愿说,只好作罢。

    陆瑾辰一整晚都忐忑不安,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等到天明,周晏之一大早就派人传话,周许今日身体不适请假了。

    陆瑾辰失望地点了点头,王昶一看周许又不在,也没心思熬到午时,直接偷偷溜走了。

    周许在家里无聊,正和阿桃在跳棋,身后突然有个调侃的声音,“我说你怎么突然病了,原来在家偷懒呢!”

    周许回过头,原来是王昶倚在门口,惊讶地说:“你怎么突然来了?”

    王昶双手抱拳懒散地看着她,“你不在,我无聊得很,下次你不去工部能不能提前和我说声,我也不去了。”

    周许听完大笑着:“整个工部,也只有你能如此肆意妄为了。”

    午时,陆瑾辰和周晏之一起下值回来,本来他还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周许,结果阿桃说小娘子和王昶一起去了乐游原。

    瞬间陆瑾辰眉毛蹙起,默不作声,周晏之见状,忙安慰着:“阿许年龄小,兴许是贪玩。”

    此刻周许和王昶登上了乐游原的高处,两人席地而坐,周许抬头看了看秋天的太阳,特别干净明丽。

    天空高蓝,空气澄澈,太阳光简直是金色的,收干了空气中的水分,一种光的沐浴。

    而人在高处,目力所及,高岗远树,远山近水,田园城廓,都在白而微黄的日光下。

    周许觉得自己如远处焦脆的树叶一样,带着一种微醺的醉色和无言的寂寞,不自觉叹了口气。

    王昶看着她放空的眼神,笑着问:“又有烦心事了?”

    周许看着远处,“心里有些乱,我不像你身为皇子,可以无忧无虑,随心所欲。”

    王昶哼笑了一声,“那你可想错了,我十八岁以前,都是在和皇兄的比较下长大的。皇兄聪明过人,又有宏伟志向,而我从小贪玩,只对宫外未知的世界感兴趣,所以在宫里一直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为此我曾经心里也愤愤不平过。”

    周许转头看着王昶此刻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直到我满了十八岁,父皇同意我出门游历,我去山东长岛见过碧海蓝天,礁岩傲立的大海;去渭南爬过雄浑粗犷、险峻陡峭的华山;在吉林看过千里飘零无人踪,万山空寂孤雪松;在四川九寨沟见过鱼游云端、鸟翔浅底的奇迹。”

    看着周许一脸羡慕又惊讶的神情,王昶淡淡一笑,神色渐渐凝重,“因为走得远,所以见得也多,一路上我见过寒风催刀,全家敞露在秋风寒冻中的一老小。也见过雪地里,白发苍苍的老者卖炭艰难求生。见过身上背着重重的木柴,驼背向小山一样拱起的老农人,他的手每一根指头都伸不直,里外都是茧皮,整个看真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是穷苦让这些人无法躲避生活中的风刀霜剑。见多了这些,我才明白了自己所谓的烦恼其实就是庸人自扰。”

    周许听了,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没有出声,突然转过头,笑着感叹,“没想到在你放荡不羁的外表下,竟有如此深刻的灵魂。”

    王昶一副玩笑的模样,“你太小看我了,我身上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周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催促着:“你不为人知的一面,等以后再慢慢发掘,现在赶紧回吧。”

    王昶看着眼前这个人如释重负的表情,松了口气。

    周许回到小院时,陆瑾辰已经在芭蕉树下的石桌旁等了很久,看着他深邃幽暗的目光,周许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听说你今天不舒服?去了一趟乐游原,现在好了吗?”陆瑾辰意味深长地说。

    周许咬了咬嘴唇,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好了。”

    看她还理直气壮的模样,陆瑾辰轻笑着:“既然都好了,那明日去工部,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任性不去。嗯?”

    周许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陆瑾辰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走了,留下周许长舒了一口气。

    结果还没等到第二天,皇帝就把陆瑾辰召进宫,原来是吴侍郎上半年已经修好了汴河堤坝旁的横堤和遥堤,又在洛州经历了夏日的暴雨,和当地人民一起检验了新修堤坝的牢固性和排水性,一切顺利。现在终于赶回来了,大约两日后可以抵达长安。

    皇帝商量着:“现如今工部也无大事,其他杂事交予吴侍郎即可。礼部高琦年岁大了,上周跌了一跤,不休息几个月是走不了路,其他人又暂时没有主持的经验,依我看今年年底的万国朝会,还得你来主持,换其他人我又不放心,只能再辛苦你了。”

    陆瑾辰点了点头,“让周晏之和我一起来礼部吧,他对工部的大小事宜都已经很熟悉了,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那里。”

    皇帝爽快地说:“这个由你自行决定。”正欲松一口气,忽然又忆起了一个人,沉思了片刻,“那周许怎么办?现在工部的人快回来了,也不好借口再把她留在工部。”

    陆瑾辰揉了揉眉心,“我且先问问她的意见。”

    夜里,陆瑾辰和周晏之商议后,特意来到周许跟前,询问她的想法。

    “真的吗?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去工部了?”周许听完,欣喜地问。

    陆瑾辰头痛看着她的笑脸,皱着眉问:“你不想再去吗?”

    周许笑着反问:“谁想天天卯时起床?”

    陆瑾辰又试探着问她:“想不想去礼部?”

    “不去!不去!”周许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周晏之在一旁看着陆瑾辰一脸无奈的表情,劝慰着:“即使阿许不去皇城,你也可以来这里。”

    陆瑾辰叹了口气,他心里一直记得周通临走时,周许答应他的话,明年五月回汴州,如果到那时自己还是留不住她的心,那以后再想见面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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