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后
皇帝下朝后,刚回到内殿,宦官来报:“宣武节度使节在殿外等候多时。”皇帝心中一喜:“快请。”
周通一身官服,大步走进殿内,跪下行礼:“臣周通叩见皇上!”
皇帝笑着:“周卿快快请起,来人,赐座。”
周通坐下后,再次起身拱手,“臣感激圣人的密报,让臣能及时来长安看望小女。”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此事也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把赵言舟派出去执行任务,他就不会坠崖,也不会娶了别的女子,周许也不会因此忧郁成疾。终究还是我亏欠了周家。”
周通摇了摇头,“是他二人没有缘分。”
皇帝坦言,“我原本不知赵言舟订亲之事,是御贤王告知周许的病情,我才恍然大悟。虽是无意造成的后果,但我在此承诺,以后周许的婚事由我来做主,你们都不用操心,她看上谁,我都给她赐婚。”
周通大惊,忙起身行礼,“这如何使得?”
皇帝做了个手势,安慰:“周卿放心,一定会尊重周许自己的心愿,她喜欢谁,我才给她赐婚。以后你都不用操心,我定让她嫁给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男子。”
周通听闻,这才舒了口气。
看着周通已离开的身影,陆瑾辰从侧殿走了进来,皇帝笑着:“我可是路都给你铺好了,你何时才能俘获佳人的芳心,就看你自己了。”
陆瑾辰笑着拱手:“谢圣人。”
王昶得知周许已经好了,兴奋得外衫都来不及穿,马上出宫找人,都到了周府,等不及下人通报,一口气跑到了周许的小院,看到她正坐在芭蕉树下的石桌旁,和一旁的阿桃说笑着,她脸上的笑意好像绽开的白兰花,溢着满足的愉悦。
周许看着跑得气喘吁吁地王昶,正要笑话他,王昶径直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周许,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周许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良久,他才松开了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周许,质问着:“都好了?”
周许张开手臂,笑着:“我不是都好好地站在了你的面前吗?”
王昶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脸上如此灿烂的笑容,终于放下心了。
“走,带你出去散散心。”王昶拉着周许的手,就往外走。天远也不好阻拦,只能跟在身后。
周许来到西市,穿过接踵摩肩地人群,拉着王昶站在路边看了一会杂技,“舞轮”、“走绳”、“飞剑跳丸”,惊险又刺激。
王昶看着周许目不转睛地模样,哼笑着:“你这是在家闷坏了吧?”
周许眼睛看着表演,嘴里说着:“让你在家躺一个月试试看!”
看着她入迷的模样,王昶硬拉了她出来,“走吧,你大病初愈,带你吃点好的。”
周许摇了摇头,“天天吃灵芝燕窝,我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
王昶见状,转身在一旁卖马的胡人手中买了一匹马,翻身上马后,骑了几步,对着周许伸出手,“上来,带你去吃好的。”
周许看了一旁欲上前阻拦的天远,突然玩心大发,伸出手,王昶顺势把周许拉上马,坐在了自己的身前。
“驾!”王昶拍了拍马屁股,那马叫了一声,扬蹄飞奔走了。
留下天远急得团团转。
二人骑马来到了城南,董卓阿娘知道周许病了许久,特意多放了个煎蛋。周许喜笑颜开地吃着又香又脆的糕饼,心想感叹:“王昶看上去是个纨绔子弟,其实心很细。”
两人一起吃完糕饼,又陪着董卓玩了好一会,才起身离开。
等回到周宅门口分别时,已是落日余晖,下人带着周许来到厅堂,周通和周晏之一脸焦虑地等着,看人平安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周通故作严肃地询问:“去哪里玩了大半天,还故意甩开天远?”
周许知道这次有点过分,讨好地挽着周通的胳膊,笑着:“我就是在家闷久了,有些无聊,刚好有朋友骑马载我去玩,因为只有一匹马,所以带不了天远。阿耶,耶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通这才缓和了表情,刮了刮周许的鼻梁,“就你嘴最顽皮,你是个女子,自然是安全第一,记住了吗?”
“嗯嗯嗯,我记住了。”周许连连点头。
周晏之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阿耶再生气,只要阿许一撒娇,阿耶的脾气都没有了。
王昶就没有周许这么好命了,陆瑾辰的脸色阴沉地可以滴下水。
王昶解释了半天:“我就是看她吃饭没有胃口,才领着她去吃糕饼的。”
陆瑾辰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忍住心里的火,“你明知她大病初愈,还私自带她出去玩,西市都不够你们逛的,还带她去城南!还避开侍卫!我就问你想做什么!”
王昶看陆瑾辰真的火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想做什么,就是带他去吃点他喜欢的,散散心而已。你,你为何这么紧张?”
陆瑾辰看他一脸疑惑,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模样,叹了口气,“这次就算了,以后和她一起出去,必须要带上侍卫,不然她要是有个好歹,你怎么和宣武节度使交代?”
王昶默默点了点头。
周通在长安待了几天,看周许每天神采奕奕,不像是为情所伤的样子,身体也逐渐康复,终于放下心来,准备要回汴州。
临行的前一晚,周通来到周许的房间,再次拉着她的手,询问着:“这次真的不跟阿耶回汴州?”
周许笑着:“我答应你们明年五月肯定回去。”
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周通无奈地叹了口气,“那阿耶阿娘就在汴州等你,我汴州大好的男儿,阿耶随便让你挑。”
“好。”周许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阿耶回汴州后,命人把它送到徐州给赵世伯,如果赵言舟恢复了记忆,就把这个给他;如果他一直没有恢复,就算了。”
“这里面是?”周通疑惑地问。
周许笑着:“左右不过是他原来送给我的东西,还有我写的一封信。”
周通心中一紧,“你对他可还有留恋?”
周许淡然一笑,“从我知道他已娶妻那一刻,就再无留恋。”
“那你还给他写信做甚?”
“说起来,他也是无辜的,我不恨他,也不怨他。我希望他在找回了记忆后,也能坦然面对,而不是一直活在悔恨中无法自拔。虽然我与他再无瓜葛,可毕竟也是真心相待过的人,我希望他也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周通听完,红了眼眶,轻轻揽过她的肩:“我的阿许这般心善,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周许笑着安慰道:“我有阿耶阿娘和兄长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人了!”
门外,陆瑾辰和周晏之一直默默地听着,原本还不确定她是否已放下,现在看来,她比谁都要坚强、理智、通透和善良。
送走了周通,周许开始每天悠然自得的日子,王昶来问了好几次,什么时候再去工部,周许懒洋洋地说:“再考虑考虑。”
陆瑾辰等不及,直接过来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周许看着眼前的官服,嘟囔着:“官大一级压死人。”无奈又开始了卯时起床的社畜生活。
王昶很是兴奋,一早把周许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看着她一来忙忙碌碌的样子,王昶也开始了自觉地学习,只要她回来,就算不能说上话,心里也高兴。
徐州,武宁节度使内宅,十月的秋,泛着一缕淡淡的忧伤,赵言舟的心在这个落叶纷飞的季节,显得更加憔悴不堪,看着秋风携着落叶在空中旋舞,一片、一片,任其零落,纷飞,那些清冽的美好,已成落痕。望着满地的落叶,忧伤瞬间弥漫在他的身体,无言中滋生出寂寞,在这个萧瑟的季节里,心中充满了落寞。
回到徐州已有两个月,赵言舟觉得这里一切都很熟悉。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丁冲给他讲了很多事,父母兄长阿嫂对自己很关心呵护,军中事务很快熟悉上手了。
欣儿已怀孕五个月,她很是温柔体贴,但赵言舟总觉自己的心里缺失了一块,明明所有人都在,一切都很圆满,为何自己却感受不到幸福,总是觉得悲伤呢?
他避开所有人,问丁冲,丁冲只是笑着说,让他不要想太多,这已经是老天最好的安排。
他迫切地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他知道悲伤的原因肯定在丢失的记忆里。
赵言舟悄悄地去看了当地最好的郎中,郎中为他把了脉,摇了摇头,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义自然吧,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赵言舟听完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就仿佛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和动力。
陆瑾辰最近很烦躁,因为王昶,周许上午忙碌时,王昶坐在一旁认真看资料学习,也不打扰。等周许忙完,两个人无事就开始聊天,研究长安哪里好玩,哪里的东西好吃。
陆瑾辰每天看到凑到一起的两个脑袋极其碍眼,不知不觉给周许派的任务越来越多,她完成的效率竟也越来越高。
每天鼓钟声响起时,两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晚上林秀汇报,大前日周许和王昶一起去茶楼听戏,前日一起去迎春楼喝酒,昨日两人一起去慈恩寺拜佛,今日一起去曲江边游玩……
陆瑾辰每日听到都是不同花样,无奈用手扶了扶额头,再也忍不了。
这天上午周许刚把图纸送到陆瑾辰桌上,陆瑾辰看着她,哼笑了一声:“最近玩得可高兴?”
周许看着陆瑾辰似笑非笑的表情,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莫名其妙地回答:“挺好的。”
陆瑾辰“啪”一下放下手中的笔,“今天下值后,来我这里找我,我有话说。”
周许心中默哀,“完了,要加班!”看着她一脸不情愿的模样,陆瑾辰冷笑着:“怎么?不愿意?”
周许忙说道:“愿意愿意!”转身回到自己雇房。
王昶看着周许一脸闷闷不乐,“怎么啦?”
周许气愤地说:“本来说好去射箭,现在去不了!要加班!”
王昶同情地安慰:“没事,咱们明天再练。”
午时鼓钟声一响,王昶马上就溜了。周许磨磨蹭蹭地走到隔壁雇房,陆瑾辰问她:“明天休沐,你有何打算?”
周许马上答道:“和王昶一起去骑马射箭。”
陆瑾辰面无表情地说:“推了,明天我有事找你。”
周许哭丧着脸:“什么事情?不能今天说吗?”
陆瑾辰站起身慢慢地凑近,“你说呢?”
周许看着他玩味地表情,忙退后一步,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瑾辰轻笑着:“明日辰时,我来周府门口接你。还记得我在洛州送给你的玉佩吗?明日把它戴上。”
周许点了点头,“知道了。”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林秀驾了辆马车等在了周府门口,见周许出门,陆瑾辰下了马车,亲自扶着周许上去。
天远欲跟上,周晏之伸手拦着,“今日不用。”
周许坐在马车里,见坐在对面的陆瑾辰穿着一袭蓝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腰间系了一块白玉腰带,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整个人贵气又儒雅。
看着他明显比平时要隆重的装扮,周许心中狐疑:“今日有什么重要事?还需这样装扮?”
感觉到周许上下打量的眼神,陆瑾辰笑着:“看够了吗?”
周许马上移过目光,心虚地说:“我才没看。”
陆瑾辰看着周许照例用一根银丝带随意束起头发,一身简简单单的月牙白锦袍,腰间系着他送的玉佩,身形单薄,气质淡雅,还是一贯的男子装扮。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她身着女儿装?”陆瑾辰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