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明新工具
暮色降临,周许看着眼前这个名为“寻味记”的小馆,疑惑地看了看陆瑾辰。
“进去看看。”陆瑾辰拉着周许。
饭馆里面不大,只有两排桌子,却布置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墙壁上挂了几幅水墨画,每张桌子都有摆放一只花瓶,插着淡紫色的小花。整个小馆显得古朴而精致。
陆瑾辰和周许刚坐下,有个中年娘子端着茶水过来,问道:“客人还是老三样吗?”陆瑾辰冲她点点头。
周许好奇地问:“兄长经常来吗?”
陆瑾辰边倒茶水,边回答道:“不过来了两回 ,这里味道不比长安差。”
小馆里客人不多,陆瑾辰的菜很快上齐了,原来是上次陆瑾辰带回驿馆的菜品,炙烤嫩鹅,饧彩珠(彩色肉丸子)和生鱼片。
刚做出的嫩鹅颜色更油亮,表皮更脆,吃起来也更爽口。
周许已经完全停不下来,“兄长就不怕我吃上瘾了,把你吃穷了?”
陆瑾辰一边给周许夹菜,一边笑着说:“就你这小身板,能把我吃穷,也算你有本事!只要你喜欢吃,只要我有时间,可以天天带你来吃!”
周许啧啧摇着头: “兄长如此体贴,如此会照顾人,以后不知道哪家女子有福气嫁给你呢?”
陆瑾辰看着周许玩笑的模样,哼笑着:“小小年纪,想得倒是多。”
饭后回驿馆的路上,行人很少。
周许心情不错,指着头顶的明月,说道:“我给兄长讲个笑话,有两个人在对着天上的月亮争论,一人说是太阳,一人说是月亮,正争论得不可开交时,来了一个过路人,二人遂问他,天上到底是太阳还是月亮?路人答,我不是这个村的,不太清楚。”
陆瑾辰笑着说:“还是这么皮!”
周许追问:“好不好笑?好不好笑嘛?”
看着少年一脸求表扬的样子,陆瑾辰故意笑着不语地逗他。
周许不甘心,想了想:“我再说一个,有一老翁,在炎热的夏日,带了一顶很厚的棉帽子,火急火燎地赶路,热得那是满头大汗呢。恰好路边有一棵大树,他就在树下休息,顺手摘下帽子扇风,嘿!感觉挺凉快,于是就感叹道:‘幸亏今天带了这顶帽子,要不非热死不可!’ 呵呵……”
周许又追问着:“好不好笑?好不好笑嘛?”
陆瑾辰笑着说:“好笑好笑,你这小脑瓜里天天就没个正行!”
周许心情很好张开双臂,迎接着扑面而来的凉风,刚转过头,瞥见路边一户人家的大屋顶,是曲凹面的线条。
陆瑾辰见周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屋顶,不解地问:“怎么了?”
周许敷衍地笑了笑:“无事。”
回到驿馆本该好好睡上一觉,但是此刻周许坐在桌旁,丝毫没有睡意。
回忆晚上在路边看到的大屋顶,周许学过古代建筑,知道这种设计是利用了最速降线原理。
这涉及到后世数学和物理上的一个经典问题:在一个斜面上,摆两条轨道,一条是直线,一条是曲线,起点高度以及终点高度都相同。如果,只考虑重力、忽略阻力的情况下,两个质量相同的球同时从起点向下滑落,哪一个球先到达终点?
按理,两点间直线最短,直线上的球应先到达。
但是,前人实验答案令人不可思议:是曲线上的球先到达!
这是由于物体沿一定轨道运行的时间不仅取决于轨道路径长短,还与速度和加速度也有着很大的关系:曲线轨道上的球先达到最高速度,尽管曲线轨道长于直线,但平均球速大,所以先到达终点。
这条物体下滑所需时间最短的曲线就是“摆线”或称“旋轮线”,也叫“最速降线”。
古人利用了最速降线原理,将屋顶做成曲凹面,除了使屋面有灵动飞跃的审美效果外,也可使落在屋顶上的雨水,特别是暴雨,以最快的速度流走,保证了屋面不积水,从而对房屋起到保护作用;而雨水到坡底位置时,因为惯性,雨水速度更大,能将雨水以抛物线的轨迹把雨水排到最远,以便更好地保护房屋的地础。
因此,内凹形的曲线屋面设计,不仅可使外表美观,更重要是其实用性和科学性,有利于排水。
周许看着房屋角落里的铁锹,是直面,如果把它改为曲面,那清除淤泥速度会不会更快呢?
眼看过了子时,陆瑾辰还能听到隔壁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能说学武之人的听觉太敏锐了。
又过了好半天,隔壁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听到周许上床睡觉的声音。
陆瑾辰起床,敲了下周许的房门,无人应,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
昏黄的油灯下,周许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陆瑾辰进屋,轻轻关上门,走到桌子旁边,看着周许胳膊下压着几张图纸,画的图案像铁锹,但又有些不同。
原来小家伙是因为画这个睡不着,陆瑾辰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
油灯照在周许白皙的脸庞上,显得异常俊俏。
陆瑾辰轻轻抱起周许,让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果然还是如此单薄纤瘦,又似女子般柔弱无骨,作为一个男子,这个体魄还是不够丰伟。
陆瑾辰缓缓地走到床边,把周许慢慢地放到床上。
白天少年明媚的笑容还记忆犹新,晚上这恬静的面容,让陆瑾辰竟看入了迷,不知不觉伸手想抚摸他的脸庞。
手伸到半空,差一点就触碰到少年的脸,陆瑾辰突然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眼前这个少年,从最初好奇到处处留意到忍不住关心,一直到现在总想呵护他,照顾他,甚至此刻有抚摸他脸的冲动。
“我一定是糊涂了,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少年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陆瑾辰转身离开。
一连好几日,陆瑾辰忍着不去留意周许,忙着其他事,转移自己注意力。
这天陆瑾辰刚下楼到前堂吃早食,桌子上只有宋英一人。
“其他人呢?”陆瑾辰不经意问,
宋英答道:“魏工和吴郎中吃完刚出去。”
陆瑾辰点点头,装作毫不在意地问:“这几日都没看到周主事,他在忙什么?”
宋英称赞:“周主事很有些想法,前天问我,洛州哪家铁匠铺手艺好,约莫着是在打造新工具。”
陆瑾辰点点头,他住周许隔壁,当然知道最近每天三更半夜他都还没睡。
二人正吃着早食,周许兴致勃勃地拿着自己的“发明”过来了。
“看我新研制的甩泥工具攉锨,绝对比铁锹好用!”
陆瑾辰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攉锨盛泥部分底部呈半圆形凹槽,形状像带有尾巴的、狭长的簸箕。其尾部用铁丝绑上一根16米左右长的竹柄。
“这与铁锹有何不同?”宋英好奇地问。
周许神采飞扬地说道:“它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底部这十五个纵向的呈曲线型的细凹槽。总之这个挖泥效果和一铁锹对比就知道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吃完早食赶紧去试试。”宋英有些迫不及待。
周许也是蠢蠢欲动,迫切地想验证自己的心血,喝了两口粥,咬了几口煎饼就准备走。
陆瑾辰见周许着急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他碗里剩下的早食,“吃完再走。”
周许见陆瑾辰一脸严肃的模样,只好乖乖坐下继续吃,心里嘀咕着,谁又惹他了?转念一想,他不是一贯都如此吗?
吃完饭,三人拿着工具来到附近一个小池塘边,周许找来旁边的棍子测了下,池塘淤泥约一尺深。
周许对宋英说:“我俩比赛,看谁铲的淤泥多。”宋英欣然同意。
二人跳进池塘,水深约到膝盖,开始了铲淤泥比赛。
陆瑾辰在岸上看得很仔细,不出一会结果明显,周许手里的攉锨更好用。
宋英手里的铁锹是直的,且铲起的淤泥量少。
而周许手里的攉锨底部呈半圆形凹槽,不仅淤泥流动速度快,而且淤泥容量大。
二人又交换了工具,再次比试了下,结果还是攉锨更好用。周许兴奋地差点要在池塘里跳起来。
陆瑾辰又亲自下池塘,用两把工具都试了一遍。
等不及上岸,周许在池塘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陆瑾辰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兴奋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我的攉锨更好用?”
陆瑾辰笑了笑:“上岸再说。”说完两脚踏上岸后,伸出手把周许也拉上岸了。
周许顾不上腿上的淤泥,抓着他的手不松:“怎么样?怎么样”
陆瑾辰无奈地笑道:“都要被你晃晕了!是,你的最好用!”
宋英笑着说:“这的确比铁锹好用多了!”
陆瑾辰点点头,“你再多安排几个人试试,听一听他们的想法。”
“是。”
陆瑾辰看着周许小腿上的淤泥,皱着眉头问:“冷吗?”
周许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不冷,又不是冬天。”
陆瑾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头又问:“以前农人们在寒冬腊月里就是这样站在汴河里挖淤泥吗?”
宋英低下头,双手抱拳,鼓起勇气说:“是下官失职,农人们寒冬里在水里浸泡久了,脚趾头冻烂冻掉的确是无法避免。”
陆瑾辰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周许同情地看了看宋英,宋英只是一个执行官,并无决策权力。
三人回到驿馆,换了衣服后,坐在前堂的桌上默默无言地吃着午食。
“有没有办法可以不下水也能清理淤泥?”陆瑾辰看向宋英。
“下官惭愧,确实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做到。”宋英忙站起来请罪。
“坐吧。”陆瑾辰无奈地点点头,周许好奇地问:“既然是水上作业,不能用船吗?”
“船需一定的水深才能浮起,但河底淤泥太厚,如果水深了,淤泥混到水里,那清淤的工作量太大,很难及时完成。而且并不是人人都会摆船。”宋英心里忐忑不安地解释着。
周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头看陆瑾辰眉头紧锁。
晚上,周许正准备上床睡觉,魏工敲门,陆侍郎要召集大家商讨问题。
“我说下现在清淤前期准备工作的进展,1目前洛州汴河段两边都有充足的田地和陂塘可以用来填埋淤泥,已经和附近的农户都达成一致。2周许做的清淤工具很实用,待给其他人试用后,再做最后的定夺。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把河底的淤泥挖上来,往年淤泥只有一尺,劳动者们下河后淤泥就到了膝盖,寒冬腊月长时间泡在水里,脚趾冻掉冻烂是常事;这几年没有清淤,今年勘测到河底淤泥厚度已超过两尺,大约到人大腿末端。如果是这样,在寒冬如何让能农人们下水劳作呢?”
吴郎中、魏工、宋英、周许四人都面面相觑。
陆瑾辰说道:“我们都是父母官,希望大家能够一起为百姓多多考虑!”
“是,下官定当尽心竭力。”四人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
陆瑾辰点点头,看了眼周许眼底淡淡的淤青,补充一句:“大家这几天都劳累了,明天起休息几天,无事时可想想我今天说的问题。”
众人离开,周许突然瞥见陆瑾辰低下头,紧闭双眼,用手揉着太阳穴,似乎头疼。
犹豫了片刻,周许转身走到陆瑾辰身旁,关切地问:“兄长哪里不舒服吗?”
陆瑾辰抬起头,疲惫地笑了笑,:“无事,休息下就好了,你赶紧回房去。”
“兄长,是在忧思清理河道淤泥之事吧,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陆瑾辰看着周许坚定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周许的头发:“我要离开段时日,你留在驿馆,切莫走远。”
“去哪里?”周许不解地问。
“陕州,十几年前有人叫沈远山官员,精通水利,擅长治水,后来他辞官告老还乡,我前不久得到消息,他现在在陕州云雾山归隐。我想去碰碰运气。”
“我也去,说不定可以帮上忙。”周许拉了拉他的袖子央求着。
陆瑾辰不忍心拒绝:“时间仓促,这一路上荒地树林较多,恐会露宿野外,我不想让你跟着吃苦。”
“我又不是娇气的人。”周许嘟囔着。
“这从长安到洛州,你一路吃吃睡睡玩玩,都是晏之在帮你,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陆瑾辰笑着调侃。
周许低声说:“是阿兄自己要帮我的。”
陆瑾辰想了想,这一去最少十天以上,把周许独自留在驿馆他也不放心,算了,还是在眼皮底下安心,点点头:“那你今晚收拾收拾,明早和我一起走。”
“嗯。”周许高兴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