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要好好生活

    节目的录制从即日起就结束了，节目组也都在准备着离开。一光找到总组长，恳求他再过两天。他答应过洁云，等到这个周末来临后，会带她去医院见母亲，到时候再顺便和她道别。

    但意外总是来得比计划要快。

    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小姨开车来到校门口。一光看见她便走过去，看着她脸色特别的憔悴。一光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问，这时候洁云走过来。高兴的抱住了她，笑着说，小姨，我妈妈是不是出院了？洁云跑进车里，却发现在副驾驶座位上留着一张母亲的照片以及洁云上次交给母亲装满纸星星的玻璃瓶。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将照片和玻璃瓶拿出，冲出车子。向前跑去，一光和她小姨叫住她，她没有回应只是径直的向村子跑去。当他们两人追上去，但她却早已在村子弯曲的小巷中消失不见。

    洁云小姨蹲下身子，抱头痛哭着。一光体会过，那是一种如同黑暗深渊般的痛苦。亲人的离世就如同一片玻璃上留下了一道划痕，久久不能消去。

    过了许久，她才起来。一边抽泣着说，去姐姐的木屋吧，小云可能在那里。

    一路上，一光还是忍不住的问：为什么？为什么在洁云母亲在的时候不让洁云到医院去看她，这样对于洁云来说，真的很痛苦啊！

    洁云小姨叹息道，姐姐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姐姐到后面的病情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上次你们到医院，她都是装着健康无事的样子面对你们的，而你们一走，她还出血了，如果让洁云看到她母亲不停的痛苦，也许只会给她带来连绵不绝的痛苦。而去世，我…只能说是遗憾总会有吧！没让她看最后一眼，姐姐去世前叮嘱我，不要让小云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最后想了个办法，录了一个视频，强忍着装出正常的样子。

    一光也无奈的跟着她走，无论怎么选择，洁云这个孩子都会痛苦。

    一光随着小姨到洁云母亲生前居住的房子。房门是紧闭着，小姨上去推开门。却被洁云在里面挡住，她哽咽的说道，小姨，妈妈离开了对不对？

    小姨的手放在门扣上，又缓慢的说了句，小云……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小孩子！让我一个人待会吧小姨。”

    小姨松开了放在门上的手。他们两人守在木屋前面，林倾打来电话。一光将云儿母亲去世的事情低沉的告诉她，并告诉她木屋的位置。

    一光和云儿的小姨站在小巷里，小姨看着这间木屋。感慨着。眼角又泛出晶莹的泪花。这间房子历经了许多的风霜，从洁云的爷爷奶奶就开始搭建。由于远离城市，平时也就砍一些木柴或者用一些砖头修修补补。洁云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小姨述说着，自己最难过的还是洁云奶奶去世时。那时候还是新年期间，自己的妈妈，大叫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因为心肌梗塞而躺在床上离去。而现在，自己的姐姐又离开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洁云这个小女孩与她相依偎了。

    “姐姐这一生，都在用自己的生命的力量去换我和洁云的幸福。”她捂着脸，头发凌乱。

    一光问：“那洁云的爸爸呢？”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又向她道歉。

    她摇摇头，说，那个男人就不配当男人。与姐姐结婚后，觉得生活较苦就离开了。姐姐一个人将小云生出来，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下着雨，印象很深，医生打电话给我，到前台签字的场景。我到现在都没忘。

    她蹲下身子，林倾这时候着急的走过来，脸色也有些难过。问道，洁云呢。一光拍着破旧的木门。一光看着头顶，头顶上的蓝天像往常一样湛蓝，白云洁净一朵朵。可洁云这朵小云儿好像被乌天遮挡了。

    过了很久，天色都已经暗下去。洁云才将木门缓缓打开，然后又转头走进房间。屋里的一切都摆设得很整齐，但都被灰尘所覆盖。洁云待在房间里，泪痕已经风干，血丝在眼珠里弥漫开来。她不说话，安静的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光第一次见她那样沉默着，思沉着。后来她就慢慢的这样睡去，哭累了，只有睡失才能暂时平抚汹涌的波澜，在梦乡里，也许才能将一切遗感慢慢的放下。

    洁云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或许是过于思念，又或是母亲知道自己在想她，洁云在梦里见到了母亲，她站在洁云面前，露出微笑，依旧那样的慈祥。洁云哭泣着，抽泣着喊着，妈妈…妈妈！她跑过去，母亲自然向她敞开怀抱，而她紧紧拥抱住，母亲的身体仿佛有着光亮相伴，让她在黑暗中得以不再害怕，这一刻，她所有的委屈，遗憾，难过，都在这许多日子未进入的怀抱得以短暂的治愈。

    母条的身体慢慢的消散去，化成了空中的某一颗亮眼的星星。她满眼是星光，是母亲的模样，是思念的模样。她模糊的醒来，现实又再次将她拖入没有母亲的生活，她跑到外边，能看见闪烁的星。思念又将让她再次落下滚烫的泪水。她一只手紧抓着手里母亲的照片，另一只手则紧握着玻璃瓶。

    大家也跟着走了出来，由于已经凌晨了。小姨让她们两个先回去，自己则留下来照顾。但一光想在陪她一会，也留了下来。

    “怎么了小云？”小姨同她。

    洁云看着星空，许久才回答，妈妈在星空里，是在某一颗星星里面。小姨看着她，没有否认。也许，这样在她目前内心中，会留有一个未被捅破的世界。但一光也这样的坚信，这个世界，陪伴过我们的人，终究会在某个地方，继续的看着我们。洁云看着玻璃瓶里的纸星星，喃喃道，妈妈……

    洁云回到房间，将她自己的柜子拉开，放着一叠厚厚的画纸。承载着她与母亲过往的记忆，一光坐在她旁边。有母亲砍柴，背柴的画；有母亲在细雨中奔波的画；母亲本就是这个世界给予我们的最好的礼物，在风雨里，总有她在。可是啊！她毕竟也是一介凡人，总有不能永留的原因，总会有人落泪哭泣的悲声。洁云又再次提起画笔，画出一双被岁月磨得粗糙的手，抱着一个蜷缩的孩子，在星空的空间中。

    旁边有另一张照片，一光可以清晰的看见剪去的痕迹。法云看着那张照片，对一光说，一光哥哥，你可以叫我小云吗？

    一光一愣，“小云”这个称呼只是洁云的母亲和小姨这样称呼她。一光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

    洁云过一会才笑了，看着旁边那张剪去一半的照片。说，我到现在都没见过父亲，从我出生开始，到后来明白只有我和母亲。我剪去了他与母亲唯一一张合照，我多希望……

    一光摸着洁云的头，说，云儿，不用悲伤。一切都会在时间的手掌中得以平息。

    周围早已是昏暗的一片，房间里点着的几盏烛火也渐渐熄灭。一光坐在地上，靠着破旧的墙边。而云儿躺在床上，带着沉沉的思念。

    周末的脚步走近，而公司那边也不停的催促着一光赶回广州开始一系列的活动。一光最近答应公司，会在明天下午的时候回到广州。摄影人员由于工作的需要都先回去了，只有林倾延迟这一天的时间留下陪着一光。回去的这件事一光还没有告诉云儿，他想找个机会，但却还没有说出。

    下午，一光再次接到了电话。是公司给他新安排的一个经纪人，一光虽在树下听着电话里他对接下来工作的安排。

    “我们接下来会有一个见面会，还有一些公司作制作人写好的曲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记得公司安排你回到这里工作的时间……”

    一光说道：我明天下午回去。后天可以到达公司。

    一光准备走回操场，却看到云儿站在树后，看这他。一光没有说话，只是尴尬的露出笑脸。但云儿反问他，说，你明天下午是不是就要走了。

    一光低下身来想解释什么，但云儿突然抱住他。一光轻轻的拍着了云儿的后背，只希望以后的生活对这个坎坷命运的孩子不要给予过多的失望。

    由于节目播出热度上升的原因，村子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最终村委会讨论，可以通过游客旅游的和收入来建设村里的一些基础设施。今天周末，游客的数量上升得很快。并且购买了村里的一些手制的传统食物，传统的工艺品……但问题也随之显现出来，特别在学校这种需要安静，让孩子们有一个好环境学习的地方，游客也随意进出。

    一光准备到委员会给个建议，没想到一路上．被游客拦了许多次留下合影，后来才和大家决定，不能让游客随意进入学校。村民们也感谢一光，为他们带来了许多的流量。一光只是让他们维护好这个村子的管理，然后便离开了。从委员会出来后，一光都不敢再走大道，只通过小巷，他实在不想这样。

    晚上，洁云很早就睡着了。一光和林倾将行李收拾完后去到洁云的住宿。小姨将房里的烛火熄灭，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前的小巷，借着小巷的灯光看着手机。

    林倾说，明天，我们就回去了。

    小姨看着他们，说道，谢谢你们近期对小云的照顾。等到她上初中考到县上去，我也好照顾她，也就剩这最后几个月了。

    告别之后，一光和林倾走到湖旁。林倾牵着一光的手，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这最后一晚的月色。林倾看这眼前的湖水和月光，婉如一个美人沐浴而出。一光拿出在口袋中的随身听，林倾带上耳机。

    看着已经熟悉的这一幅景色，想起了云儿那天坐在这里画的那副画。可是如今已经不能送到母亲的手中了。林倾低着头，再美的夜色也抵不过将近的别离。林倾说道：“你想好怎么跟洁云说了吗？”

    一光点点头，他已经想好以什么样的道别。他想过不告诉她悄悄离开，但想到云儿的母亲，就是这样不告而别的走。他便又取消了这个方法，在他看来，既然无论如何她都要知道，那就不如好好道个别。

    在操场上，早晨的阳光格外的明媚。一光送云儿到校门口，林倾朝她挥手，一光俯下身子，说，云儿，你要好好听你小姨的话。然后好好的生活和读书，我和你林倾姐姐就先走了。

    一光目送着她走进学校，云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跑过来，紧紧的抱住一光。喊着：一光哥哥！

    一光回过头，云儿奔跑过来，泪水溢出眼眶。在今天分别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这一个多月，一光改变了她，陪着她经历了太多。

    “等我考上初中，我去找你和林倾姐姐可以吗？”云儿委屈的看着一光和林倾。

    林倾也低下身来，说，你考上后，有时间，会再见的。当然可以了。

    他们看着云儿走进教学楼才坐上车赶往车站，车辆沿着村道行走，两旁是绿色的一片，阳光缓缓洒落。农民的背影随处可见，汽车的声音呼啸，驶离这个寂寞内而又装载着零散回忆的村庄。

    林倾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林欣的电话。

    “林倾！你去哪了？我发那么多条信息给你，回都不回，你这个闺蜜也太不靠谱了吧！”林欣在电话里喊着。

    林倾将手机拿远了距离，等到林欣说完才傻笑着回应，说，我这不在工作，到这边录个节目，我不是之前跟你说过吗？

    “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回广州，我这几天要在广州学习交流。”

    “你从北京到广州？还好我在路上了，到时候见。”

    林欣在林倾和一光带路下到801，林倾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椅子上早已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要是平时，林倾肯定忍不了要清洗后再坐。但今天太过疲惫，也没有搭理。林欣用纸巾擦去灰尘，一光则到房间收拾着。

    林欣穿着裙子，看着林倾一身正规的休闲服。和一光进来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接触。感到十分的奇怪，问林倾这样的状态是不是日常。林倾喝了一瓶水，点点头，慵懒的说，希望后面的生活不要这么累了。

    林欣拉着和她的手，说，不是。你每天就这样穿衣服，没有换一些不同风格的裙子或者其他的？还有你们之间不牵手什么的？

    林倾用手砸了林欣的额头，说，你也没发烧啊！偶像剧霸道总裁看多了，情侣之间有时候牵手接吻是正常，但也不是随时随地，时时刻刻都这样啊。而且我们好像也就亲吻过…一次。还有我穿这身不很正常吗？还算偏休闲的了，裙子，我都没怎么买。生活不就是这样过日子吗？”

    “大姐，你会不会谈恋爱啊？你得有一点小惊喜，化一点妆，穿裙子，这样才激起男生的感觉。我带你去买裙子，走！”林欣拉着林倾的手就往门外走去。林倾匆忙的放下水杯，门关上巨大的一声，一光从房间里走出来，只看见空荡的房间。就知道是两人出去了。自己便继续忙活着，将被子放到阳台晒太阳，拖地……直到忙活完才坐在椅子上缓缓的喝起一口茶。

    林欣拉着林倾在操场随意的逛动，帮着她寻找合适的裙子。林欣乐此不疲，然后还带着林倾化了一个淡妆。林欣看着她重新改造完的样子连连称赞。踏着黄昏的暮色赶回出租屋。

    一光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着，林倾永远记住那个熟悉的角落，熟柔的背影，穿着厨裙。林倾很喜欢在背后看着他，林欣走到厨房边，说，大厨师，不看看你的女朋友吗？

    一光才回过头，看着身后的林倾，粉嫩的脸，迷人的酒窝，清澈的眼眸。其实早已融在他的心中，林倾看着一光，又羞涩的转过身去。低声的说着林欣，你干什么！

    一光说，不论怎么化妆都好看，像一个青春少女。

    林欣这盏电灯泡却显得如此的亮眼，她摇摇头，走出厨房。一光将小木桌拿到阳台去，此时正值黄昏落日时间，景色很美，城市融在夕阳的余晖，散发着最后一层自然的光芒。

    林欣和林倾也都感慨着这片景色，让一光帮她们拍张照，在夕阳的映衬下，林倾更加的美丽，一光看着手机里呈现出来的图像。拍完后林欣则给她们拍合照，林欣让她们靠近些，做一些亲密的动作。一光搂着林倾的腰，而林倾靠着一光。

    两人拍完，迫不及待的看，就像许多年前在行光一中一样。那时候他们穿的是代表着青葱岁月的校服，那时候木棉花飘散满天，也是同样的人，但这么多年，也换了不同的人生风景。一光心想，走过这么多年，看过许多景色。幸运的是，我在你青春里走过，你在我的旅途中陪伴，我们在同一个镜头下依偎。人海中行人匆匆忙忙，错过的心伤，遇见的已经十分幸运。能在我珍贵岁月中永驻，在我记忆里长存，能让我唤醒某段记忆后，依旧倍感温暖。

    坐下来，赏着美景用餐。林欣问起林倾到拍摄村庄的一些趣事或者美景。林欣看见上热搜后，让林倾介绍着当地的一些特色。而一光却想起只有已将近暮年的老人，青葱的孩子，破旧的老房屋，还有房间未熄灭的烛火，以及那片洒落在湖里的月光，晚霞散去，天空的云也飘散向远方。一光想起了远方的云儿。

    而村庄里主要小路上的路灯已经亮起，云儿打着一张桌子在门前巷子里写着练习题，远处的人家袅烟渐渐升起。而门前的小树枝已经有些枯了。云儿盛了一壶水，为它灌溉。她想起母亲生前都会为它灌溉，它那时候面向温暖阳光，葱葱生长。这算自己母亲留下的另一件东西，一棵生命。如同她一样坚强的生长，她笑起来，轻轻的触摸着它的绿苗。如同她一般，接下来勇敢的拥抱生活。

    云儿的独白:

    妈妈常告诉我，这个世界有两样东西对人是公平的。明天与太阳。太阳永远会在明天凌晨照常升起，燃烧昨天残留在这个世间的悲伤，照亮每一个人，照亮像我这样的孩子，照亮贫穷，照亮富有。只是妈妈，你在太阳升起就离开了。但你不希望我悲伤是对吧！我会像这棵树苗一样茁壮成长的，永远期待太阳，面向太阳，让阳光给予的希望播种在心间。

    一光的日记:

    我看着天空洁净的云朵，想起了这么多天以来与云儿的往事。我终于知道，这个世间有人祈求着慢点离开，多一点时间陪伴自己的心爱之人。她们的软肋，就是亲人能好好生活。总有人会在病房里期待着阳光的洒落；也总有人走在阳光而厌恶阳光；总有人埋怨这世界妄想着生命的终结，也总有人祈求多一天的时间；往日的美好随着消散开来，我看到医院长廊里人们奔波的身影，病人遗憾的眼泪，云儿痛苦的呻吟，村子寂静的长路，微弱的灯光，被风熄灭的烛火，像一帧一帧的影像在我眼前播映出来。但是，祈祷的声音从未停止，祝福也未曾流走。只是人生这条路，有太多的不得已了。不会有人永远驻留于此，只给予短暂停留陪伴的温暖。她们给予的其实从未消散，以至于我们天真的以为她们永远在我们身边永驻。所以，当意识到真正的分别时。我们显得如此猝不及防，显得如此悲伤。总问苍天为何总留给我们分别与离散，但我们后来才明白。她们已经路过并停留在我们人生大部分时间了，逝去的人回头一望是一生的璀璨。活着的人看着她们的背影，将她们永远铭记。为她们守护到余生的尽头，是再一次相遇，而那一次再相遇，阳光将驱散这世界所有的黑暗与遗憾，将温暖延续下去。

    林倾的日记（节选）:

    一光，很幸运在这样的人海中相遇。在最美的年华相遇，这样进入我平淡的人生。陪我看花开花落，陪我看晴天和雨天，陪我看日升与日落。